深秋时节,百木枯黄,落叶飘打在树下孩童的头上。
清晨书声太师府,小院梧桐碎石路,
朝阳照进了长廊,却无法照到孩童的面前。
身穿葛布衣服的小孩,跟这里格格不入,
他躲在树后面,偶尔小心的探出头。
忽然,正当孩童伤心之际,一道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了。
“云小子,姐给你报仇了,我刚刚给赵家、刘家废物一顿胖揍,别提多威风了。”
“出来出来,本小姐知道你躲在里面呢?”
学堂后院,碎石路上,有一个身着华服,笑哈哈的小胖女孩。
她兴致勃勃的说着,等了半天,也没看见角落里,那个葛衣玩伴出来。
她眼里闪过疑惑,慢慢的靠过去。
院墙下,大树后。
一个垂头丧气的孩子,脸上全是伤痕,
此刻靠着树根,委屈的哭道,“母亲要我读书,可我学不会,我不会读……”
“不会读就不读嘛!有什么关系。”
“可是母亲不辞辛苦,日夜劳作,我学不会,怎么对得起她……”
李斋安的太师府学堂,学子不下数百,天南海北都有。
他本来也就是个草包,哪里能教什么东西。
李大混子的招数,幼学全靠放养,高学全靠同僚当救兵。
但就算幼学的放养文墨,树下小孩竟然也学不会,
他不敢面对母亲,每次看到那双期待的眼睛,小男孩就感觉很煎熬。
虽然他还不懂事,但知晓,自己是母亲的精神支柱,
所以,他每次回后院杂屋,都只敢说这里很好,
李太师很好,同窗们很好,还要装的很开心。
可他知道,他跟别人不一样,别人绫罗绸缎,他是葛布粗衣。
别人是王侯贵族,他是奴仆之子。
“哎呀呀,真是的,有你这个小弟真烦,快擦干眼泪。”
梧桐树下,一块白色的锦帕,出现在小男孩面前,
他感动的看了看,眼前的胖女孩。
阳光散射在树顶,天空似乎很亮。
女孩笑眯眯的,脸很肥,身体也壮,肯定平时吃的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跟女孩待在一起,就会很开心。
小男孩呵呵笑了,他拿起锦帕,在脸上胡乱的抡了一圈,随后递给女孩。
“咦!脏死了,我不要了。”
小胖女孩一脸嫌弃,将瘦弱的小男孩从犄角旮旯里,拽了出来。
碎石路上,女孩拍拍他的小肩膀道,“今后,我罩着你,他们欺负你,就叫上我,本小姐打架,可厉害了。”
秋风洛阳,一股暖流,出现在小男孩的心中。
他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女孩见他笑,也觉得很有成就感。
梧桐树下,小院石路。
小男孩愣愣的看着玩伴,她真好,笑的也好,就是脸肥,长的还壮,家里应该没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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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赵王!!”
“哦!方才想起一些往事,你的剑可以放下,本王是正人君……本王不接受威胁!”
徐州郡,城北节度府。
这是一间上好的水榭庭院,内中荷花池不小,庭院占地数亩。
周云望着眼前的女孩,不禁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他已经完全接受了原主的记忆,眼前的女子,身材高挑,
一件红色戎甲,冠盔点缀,显的极为干练。
她脸上有点婴儿肥,但却丝毫不显脸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就像会说话。
此刻手持短剑,长发飘飘,跟印象中的小胖子完全是两个人。
若不是兵神系统扫过她,周云甚至都怀疑她是假的。
十岁之后,她这外貌,完全按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此女的气场不同于李娘子的端庄大气,也不似李贞的英姿飒爽。
是一种带着娇柔的俏丽跟可爱。
“站住,别过来!”赵王周云刚想踏前几步,上官若雪立刻警觉的抬起短剑,架到雪颈上。
水榭漆木地板之上,俏美的上官氏虎女,身体有些颤抖,
她愣愣的望着眼前的男人,这已经不是那个树下的小鬼了。
身覆精甲,气血雄浑,剑眉星目,器宇轩昂,
真不知道,这十几年他历经了什么,
一个天赋平平的庸人,怎么可能在武道跟文道上,同时到达巅峰。
也许她跟面前的人小时候有过交集,甚至还有点恩惠。
但他是大楚赵王,是能击溃铁力可汗的统帅,是横扫中原的天宝大将军。
这样的人,会有感情?上官若雪是不信的。
大楚帝国中,但凡登高位者,那个不是薄情寡义!
水榭大屋,尽管她很害怕,甚至眼泪都出来了,
但为了上官氏,她还是坚定的开口道。
“周云,我小时候对你有恩,我要你答应三件事。”
房屋里,武川护卫前,
赵王周云眼眸一冷,挺如苍松,负手而立,威风凛凛的道。
“首先,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其次,本王说了,不要威胁老子!”
“看在过往的份上,说来听听,过份的要求,本王不会同意。”
这间水榭大屋,是过去上官虎正妻的,内中有很多名贵的檀木装饰。
上官若雪有些站不稳,一只手扶着雕兽方桌,尽可能狮子大开口道,
“赵王,若雪求你,不准兵卒凌辱上官家的妇人,不准拆散他们的家户,”
“还有,不要残害上官家的兵马,不要借敌人的手消耗死他们。”
节度府水榭里,周云愣了,李义、侯莫陈崇等人也愣了。
他们面面相觑,不禁感觉有些奇怪。
这昨天才盖了赵王大印的政策,上官若雪怎么全部知道?
赵王给她说话的机会,是让她提条件,不是让她说政策!
上官贵妃,搞了这么大阵势,武川子弟们,还以为最少要一个营的正规编制呢!
漆木地板之上,大楚赵王面无表情,没有回答上官若雪的问题。
他只是使了个眼色,李义立刻出门,不到片刻,拿来一份赵王政令。
大屋内,上官若雪脸上带着警惕,剑始终没放下来,
她一直牢记军师的话,若雪能跟赵王周云博弈的,只有她自己的命。
一卷双檀木玄文锦布,被上官若雪在桌子上摊开,只是看了一眼绢上的内容。
上官若雪呆滞了,她眼眸中闪过不可思议,
身覆甲胄的女子,踉跄的后退,怔怔的看着周云。
下一刻,房间出现一声脆响。
“啪!!”
一柄金丝短剑,掉落在漆木地板上。
两个武川护卫反应迅速,赶紧上去,拿走地上的兵刃。
上官若雪的危机解除,众武川子弟,不禁松了一口气。
徐州城北,节度府里。
水榭屋台,九尺卧榻。
上官若雪将赵王政令,紧紧的抓在手中,她别过头去,
这会,不知道怎么面对周云。
赵王一个条件也不反驳,是一个都不反驳!
甚至还盖上了大印,她已经说了最难的事情,没想到赵王这就办了。
上官若雪的香肩后,传来阵阵甲胄响动之声,
赵王亲卫踏着整齐的步伐,离开了水榭大屋。
四下无人,孤男寡女,气氛立刻变的有些怪异。
某一刻,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上官若雪的婴儿脸上,一片红扑扑的。
“赵,赵王,若雪还没准备好。”
“这种事情,不用准备啊!”周云理所当然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闻言,上官若雪的脸,唰的一下,红的发烫。
她有些扭捏,虽然十九岁就当了圣昌皇帝的嫔妃,
可老皇帝似乎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据上官若雪观察,
圣昌皇帝可能因为政事太过操劳,不能人伦了。
“是……是不用准备,但是……”
眼泪忽然出现在上官若雪的脸上,她委屈的抽泣道,“若雪不想当一个物件,以前当物件入宫,现在当物件换上官氏全族……”
“若雪只想当个女人,有一个家,不是一个物品!”
“一,一块令牌而已,这么侮辱你吗?不要就算了。”
令牌?!
上官若雪美眸一愣,仅仅思索几息,就猛地回头一看。
这是一面不大的令牌,黄铜质地,雕刻山川河流,上方有两个古朴的‘武川’二字。
水榭卧榻上,她不禁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何,同时却感到有些失望。
“若雪……若雪以为,这是……”
上官若雪吐词不清,但不影响她顺手抢走黄铜令牌,随后,麻利的躲到卧榻深处。
周云看了一眼抱着双膝,俏皮可爱的上官若雪,
徐州攻陷,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大楚赵王欲走之前,侧身负手,威严无比的道。
“这是本王的令牌,从此之后,上官氏有任何不平,都可以直达本王。”
“今后带好你的族人,不生事端,本王自会保护雁门郡的臣民。”
空旷的水榭内,赵王周云脚步声格外清晰。
随后,上官若雪听到‘呲呀’一声,大屋的镂空雕花门被护卫打开了。
正当武川雄主要离开大屋时,
一声带着委屈,夹杂着害怕的女子叫喊,从屋内传来。
“周云!你以前说过,要跟着我,还算数吗?”
“算!永远都算。今后我罩着你!”
徐州城北,荷花水榭。
漆木大屋里,传来一个女子,如百灵鸟般开心的笑声。
笑声回荡中,水榭长廊里的英俊楚将,
大步流星,甲胄砰砰作响,头也不回的离去。
只是,有一队披坚执锐的武川甲兵,留在了长廊水榭。
甲兵头子身材高大,有些惆怅的搂着一杆青铜长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