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殿外月明星稀，寒风凌冽，忽而有晶亮的雪花渐渐飘落，仿若柳絮因风而起。
殿内烛火摇曳，温暖如春。
灯光透过帷帐在窗棂上投下二人的影子，影子靠的极近，好像一对相依相偎的眷侣。
雪光照射进来，映出李望宸俊美温柔的脸庞。
此刻，他正被澄凉用她那双独有的清澈眸子不错眼的盯着，只感觉自己心中的悸动，懵懂似乎在这眼神中无所遁形。
是啊，为什么呢？
李望宸虽然套着一层谦谦君子的皮囊，但骨子里还是深植着皇家人的劣根，上位者的蔑视和居高临下。冷漠，算计，自私自利。
他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有什么真心。
刚开始，李望宸只是觉得澄凉很有意思，是个可以利用的人。
可渐渐的，随着他们一起在澹州经历的那些冒险，他们多次拯救彼此于生死之间，李望宸不由得对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小道士越来越在意，对她的过去愈发好奇。
他想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才养成了如今这副淡漠如水的性子。他想知道，她口中的师父师兄是怎样的人。他想知道，她在山上看到过的风景，听过的风声……
这时的李望宸还没意识到，这，或许就是他沉沦的开始……
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或许是在雨中石洞，或许在浀水河畔，或许更早，澄凉在李望宸心中早就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这么简单。
自从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以后，他口中总是玩笑般的叫她“表妹”，但其实，他看见澄凉，心中想起的是自己那个早夭的妹妹。
他的妹妹有着一双和澄凉极为相似的眼睛，深得父皇母后的宠爱。她若是活到现在，也和澄凉一样大了。
他的妹妹，国朝的嫡公主，本来应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姑娘，奈何命运总是残酷的，它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不会因为你的尊贵而改变注定消亡的结局。
李望宸待澄凉，有朋友之谊，兄妹之情，或许还有对自己妹妹的那份补偿歉疚。
李望宸一想起澄凉，最先涌入他心间的是心疼，然后是朋友间生死之交的情谊，亲人之间的关心，或许其中还掺杂了什么其他的将将破土的，是现在的李望宸和澄凉还不能理解的感情。
李望宸的眼中倒映出烛光，深深凝望着她，种种情感一齐涌上来，心慌到不行。
李望宸移开目光，端起药碗，道：“我这就叫对你好了？你是我的朋友，现在又成了我的表妹，我自然要照顾你。”
这话说的，李望宸自己都不相信。
偏偏澄凉是个实心眼的，李望宸这样说，澄凉也不疑有他，安心的接受着太子殿下的亲手喂药。
想想自己之前多次救他于水火，他给自己喂个药也算是报答一二，况且自己的风寒本来就是因他而起的。
澄凉喝完药，嘴里含着李望宸给她带来的糖渍金桔，问道：“殿下，外头是不是下雪了？”
李望宸起身，将窗户推开了一点缝儿，道：“没错，下雪了。”
澄凉向来平静的声音终于带了点起伏，语气兴奋的说道：“殿下，打开窗户吧，我想看看。”
“那怎么行，外头这么冷，你还染着风寒，开窗会冻着的。”
“澄凉随手拿起旁边的夹袄披上，道：“殿下，我不冷。我还从来没有看过真的雪呢，我想看，就看一小会。”
澄凉这话不假，云州四季如春，难得下雪，她从未见过。
“你还看过假的雪？”
“小时候，师兄给我讲话本子，书上写道‘万象晓一色，皓然天地中’，我没见过雪，理解不了这句话描绘的景象。师兄于是在梦中为我下了一场大雪，让我见到了落雪的景象。”
又是这个师兄，澄凉一提到他，李望宸的心中不知为何就多了几丝不开心。或许是因为她的师兄见过的，是李望宸不曾参与过澄凉的十年。
一听到澄凉又说道自己的师兄如何如何，李望宸更不想给她开窗了，像是故意跟她作对一般，道：“不行，你既然那么想看，那就在梦里再下一场呗······”
澄凉眯起眼睛，撅着小嘴，像个得不到糖吃的孩子一样耍赖，道：“殿下，拜托您了，我真的很想看看真正的雪。”
李望宸看着她难得的展露出孩子气的模样，无奈道：“等你风寒痊愈之后再出去看不行吗？到时候你就算是在雪地里打滚也没人拦着你，就非得选这时候吹风。”
澄凉理直气壮的说道：“万一等我好了，雪化了怎么办？”
李望宸竟然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无奈之下只能为她打开了窗户。
窗户一开，雪光整个渗透进来，为澄凉展现了一个她从来不曾见过的新天地。
雪花不断从头顶的虚无之处飘落，像是在赴一场盛大的约会，坚定地飘落在地上，堆积起白白的一层，装点着这座巍峨的宫城。
澄凉被眼前的景象给迷住了，忍不住掀开被子下床，想更加清楚的看见这缥缈的景色。
李望宸刚想制止，澄凉已经披着夹袄走到了窗户旁边，怎么也不肯走。
李望宸无奈，只能拿起架子上的鹤氅，为她披上。
为她整理衣服的时候，李望宸无意间瞥见了她的小腿和脚踝。察觉到不妥之后，李望宸马上别过眼去，只是方才那一幕却久久萦绕在李望宸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别看她个子不算高，但她的腿真是修长，又细又直，宛若他在草原上见过的小鹿腿那般漂亮灵巧。
还有她的脚踝，真细啊，乃至踝骨两旁窝着不小的阴影。李望宸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修长的手指，只觉得她的脚踝真的不堪一握······
澄凉出声道：“万象晓一色，皓然天地中，我今日总算见识了！”澄凉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静静看着它在自己的掌心中化成一点闪着晶光的水滴。
尽管自己可以在梦中造出一场场世间最美的雪，但澄凉发现，自己还是贪恋看到真正雪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