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琛没有立刻在当场教训那些男子。
他唤来其他下属,让他们把那些人带下去,好好调查一下他们过去都做过些什么事。
如果,这些人平常表现还不错,没有不良记录,那就稍微惩罚一下,放他们一马,饶了他们的性命。
可要是查出来有任何一点不好的地方,那可就不会轻饶了,让他们付出代价。
随后,走廊里就只剩下傅景琛一个人了。
他刚才并不是因为想要维护钱虞余,只是在他心里,他们的夫妻关系还没解除。
他也不过是在维护那个有名分上与自己相连的“妻子”罢了。
……
时间过得很快,天黑了下来,傅景琛这才从医院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他打开门,看到客厅的灯亮着,一股熟悉的味道飘过来,这味道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他站在门口好长一段时间,身体的颤抖让他有了转身离开的想法。
可最后,他还是慢慢换了鞋,走进屋里。
刚一走进客厅,他用眼角的余光就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看到他进来,脸上带着笑容说道:“我听说你给你的青梅找到了合适的肾源,你应该特别高兴才对,怎么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呢?”
“哦,对了,你在门口站了那么久才进来,是不是刚才知道我在这儿,所以你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傅景琛沉着脸,没有搭理对方,直接朝着冰箱走过去。
他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水,刚把瓶子举到嘴边,微微仰起头的时候,突然有一根藤蔓缠到了水瓶上。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钱虞余几步上前,把他紧紧地按在已经关上的冰箱门上,然后伸手握住他拿着水瓶的那只手,说话的语气让人捉摸不透:
“傅景琛,现在外面都在传,你和苏甜儿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为了给她找肾源,花了天价,大家都夸你深情呢。”
“可我呢,我才是你的原配妻子,现在反倒成了破坏你们青梅竹马感情的坏人,所谓的天降。”
“你这么大张旗鼓地给她找肾源,是不是就是故意跟我作对?你是不是觉得我和蔚煦的事情让你丢了面子,所以你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报复我?”
傅景琛眼神冰冷,看着前方,冰箱的门上模模糊糊地映出他们两个人的影子。
他冷冷地笑了一声,说:“你还会在乎这些吗?”
“那天在浴室,你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儿,自己带着蔚煦走了。这几天,你都和他在一起,肯定过得很自在吧……你心里还能有我吗?”
十几天前的晚上在巷子里发生的事情,钱虞余发疯之后,脸埋在他颈窝,把他的颈窝都弄湿了,现在想来,就好像是错觉一样,好像根本没发生过。
傅景琛心里忍不住怀疑,钱虞余……到底还爱不爱他?
她都能和蔚煦在一起,还有什么资格说爱他?
“你觉得我心里没你?”虞余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过得自在?你怎么知道我不难过?”
“……你为什么就不能让一步?为什么非要和我争个输赢呢?”
“以前我为你受的委屈还少吗?我不过就是和蔚煦有了点事情,让你被别人议论了几句,你为什么就不能先低头呢?”
“你不但不低头,还想再伤害我一次!”
“傅景琛,我也不想伤害你的傲骨,可我就是希望,你能为我低一次头,就一次,难道不行吗?”
傅景琛看到冰箱门上倒映出的钱虞余的脸庞,她的眼睛低垂着,满满的都是悲伤,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
钱虞余抬起眼睛看着他,那眼神里的悲伤就像一个很深很深的洞,好像要把他吞噬了一样。
她紧紧地盯着他,声音很低,带着自嘲的意味说:“也许就像你以前说的那样,我们做夫妻的缘分太浅了。我得不到你的爱,就想拼命地抓住这份缘分,可就像手里抓着流沙一样,不管我怎么用力,它还是从我的手指缝里流走了。”
良久良久,虞余放开了握住他的手。
“景琛……我们对外宣布解除关系吧。”
……
随着虞余那只手缓缓松开,她的声音似裹挟着冰,每一个字都如利箭般刺入傅景琛的心脏。
傅景琛顿感脑袋里像是有无数只黄蜂在狂乱飞舞,嗡嗡作响。
心脏仿佛被她攥紧了,又猛地遭到松开,有一块原本被填满的地方,此刻却突兀地空落了下去,只余下无尽的茫然与钝痛。
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地落在冰箱门上,那里倒映出他那张略显失措的脸,平日里深邃有神的眼眸此刻却失了焦点。
真是奇怪啊,他暗自思忖,难道是她那股悲伤悄无声息地蔓延过来,将他紧紧缠绕,使他也深陷其中?
不然为何此刻他竟然真切地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难过,如同汹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压抑。
站在傅景琛身后的虞余,她微微仰头,望着天花板上那昏黄的灯光,眼中的光闪烁不定。
片刻后,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身形缓缓转动,想转身离去。
刹那间,傅景琛猛然转身,他的双眉紧紧拧起,声音里带着颤抖的不敢置信:“你什么意思?”
虞余闻言,脚下的步子猛地顿住,她缓缓地微微侧回身,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这不就是你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的吗?”
“……那你为什么偏偏要等到现在才肯给我?”傅景琛的脸瞬间被一片阴沉的情绪笼罩,他的手臂高高扬起,随后狠狠将手中的水瓶砸向地面!
伴随着那过重的力道,水瓶瞬间炸裂,水花如受惊的银鱼四处飞溅,有几滴溅落在他的裤脚,洇湿了一小片。
“你一次又一次地将我的自尊踩在脚下,还对我做出那般不堪的事……现在你有了蔚煦,这才想起要和我撇清关系!”
傅景琛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眼可怖,嘴唇却在颤,“钱虞余,你其实早就想摆脱我了,对不对?”
“你不过是觉得自己多年来对我的那所谓的深情,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我,所以借着我让你给苏甜儿捐肾这事儿,彻底发了疯,毫无顾忌地践踏我,把我当成你手中可以随意摆弄的玩\/物。”
“你肆意玩弄了我,现在却想潇洒地一走了之!”
“钱虞余!你凭什么?凭什么认定自己能够这样轻易地全身而退?你如果要放手,早就该放了,为什么要残忍地戏弄了我才放!”
“傅景琛!”虞余大步流星地冲上前去。
她伸出手,猛地将傅景琛狠狠摁回到冰箱门上!
她的脸色如罗刹般狠厉,从牙缝中挤出低沉的怒吼:“我玩弄你?我哪里玩弄过你!”
“我们之间的纠葛从最初到如今,我有半分过错吗?你口中说的我对你做的那所谓不堪的事情,不过是履行我们夫妻的义务!”
“难道只有你对我予取予求才算天经地义的?”
“你不要以为你身为男的,便天生就该在上!”
“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能将你压制,那是我虞余的本事,你反抗不得,那是你自己的无能。你如果要怪罪,也只能怪你自己在我这里软弱可欺,不要将这账算到我头上!”
“我只是履行作为妻子能对丈夫做的义务而已!”
“等我们对外解除关系,我会离开晨曦!永远不会再碍你的眼了!”
……
言罢,虞余的目光便紧紧地定在傅景琛的脸上。
她的眼神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平静之中似有暗涌在流动。
过了半晌,虞余脸上那如狂风暴雨般突然涌起的怒意,才像潮水退去一般,渐渐消散。
她缓缓抬起手,那手指轻轻触碰到傅景琛的眼尾,瞬间,指尖便被他眼眶中涌出的滚烫泪水浸湿。
“你连头都不肯为我低一次,现在为什么却哭了呢?”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风中飘来的一丝叹息,又像是在对傅景琛发出最后的、无力的质问。
“算了,就这样吧。”虞余轻轻擦去那滴泪,指尖慢慢滑落。
这一次,当她转身离开时,傅景琛没有再开口叫停她。
虞余的背影拐进拐角处,便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紧接着,大门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像是一道冰冷的闸口落下,将两人隔在两个世界。
此刻,屋内只剩下傅景琛一个人,孤零零地伫立在原地。
他面无表情地慢慢抬起手,动作迟缓而又机械。
那只手最终轻轻地落在眼睛上,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眼尾涌出的一滴泪珠。
他微微一愣,脑海里像是被浓雾笼罩,一片空白,只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荒谬。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
傅景琛缓缓阖眸。
他不是不会哭的人,以前虞余偶尔举止有些粗鲁时,也曾让他落下过生理性的泪水。
但那些都与此刻内心的感受截然不同。
他此刻,为何心底深处会涌起想痛哭的冲动?
……
傅景琛忘却了被绑架前有父母陪伴的温馨时光。
遭绑架后,智力受损的养父含辛茹苦将他养大。
养父仅能勉强维持他的温饱,傅景琛如荒原野草,在几近放养的环境中顽强生长,在情感的孤寂里懵懂探索,长成为一个不知爱为何物的少年。
十五岁时,傅景琛回到了傅氏,可养父却撒手人寰。
他的小舅舅则成为他成长路上的导师,将商场上那些杀伐决断的手段倾囊相授,一路助推他登上傅氏集团掌舵人的高位。
但在情感的迷宫里,他始终独自徘徊,无人为他点亮那盏指引方向的灯。
他对情感的感知如雾里看花,似有若无,或许只有在面临失去的刹那,心底才会悄然泛起一丝涟漪。
然而,当他终于有所觉悟,那些在懵懂中错过的,却已如流水东逝,再也无法追回。
……
末世没有法律,婚姻的解除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虞余对外放出和傅景琛解除关系的风声。
次日,消息便如风暴般席卷了整个基地。
他们并未说明缘由,这自然引发了众人的种种猜测。
大多数人认为,是傅景琛抛弃了虞余。
然而,如今已无人敢对虞余妄加议论。
她的狠厉手段众人皆知,谁也不想成为她“串糖葫芦”的下一个目标。
所有人都在默默观望,心里笃定,傅景琛恐怕不久之后便会将他的青梅扶正,让她坐上“首领夫人”的位置。
……
今夜,墨色浓稠如胶,肆意涂抹着整个天空。
虞余脚步虚浮,在道路上踉跄前行。
浓烈刺鼻的酒气如云雾般缭绕在她的周身。
她的脑袋昏沉得厉害,无奈之下,她只能强撑着停下脚步,试图让自己稍微缓过神来。
忽然,她眼角的余光似有若无地捕捉到,在前方那光线晦暗的角落里,一道人影如雕像般静静地伫立着,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虞余的身形猛地一顿,她努力在混沌不堪、如迷雾般的视线中,勾勒出那人高挑的身形轮廓。
紧接着,她脚步踉跄地朝着那个方向蹒跚而去。
由于那人站的地方光线实在太过昏暗,
虞余靠近时,在醉意朦胧的眼眸中,
只能勉强看清他微微紧绷的嘴唇,那嘴唇的线条犹如紧绷的弓弦;还有那线条利落的下颌线。
以及他的穿着。
旋即,虞余没有再仔细查看,朦胧的眼神微微黯淡,猛地将那人扑到墙角。
她一只手勾住那人的腰,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感受着那韧性的腰肢,另一只手捧起他的脸。
随后,带着浓烈酒意的双唇,毫不犹豫地噙住了对方的。
时间仿佛凝固,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片刻间,对方的触感柔软而温热,微微喘息。
当她想要退开时,对方却似意犹未尽,竟追了上来。
虞余索性阖眸,纵容他。
许久后,对方气息紊乱。
再次缓缓退开,这一次,对方没有再追来。
她微微掀起眼眸,对上了一双圆润潋滟、波光流转的眸子。
那一刻,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虞余愣在原地,酒意也在刹那间消散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