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峰这才意识到气氛不对。
原先生好像是……冲着Iris来的?
连峰张了张口,眼珠子和脑子一齐飞快地转着,试图理清面前的人物关系,就听原遗山道:“我们聊聊。”
这话很明显不是朝自己说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保镖已经伸手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连峰哪敢多留,挤出个笑容来,看了月光一眼,欲言又止地走了。
月光立在廊下,觉得和他这样堵在盥洗室门口,不太好。
动了动脚,想走。
原遗山蓦地俯身,倏忽间挨近她脸庞。
她并不躲,因为他停在了方寸之距,鼻翼掀动两下。
“喝了多少?”
“……一瓶酩悦。”
他直起身,脸色泛白,扬声道:“凯文,505还在?”
周凯文离了几步远等候,此时才往这边走:“一直留着的。”
“原先生?”
说完脸色一变,疾步过来扶住原遗山。
手掌下,原遗山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月光瞪大眼睛,浑身僵硬着,徒劳地伸了伸手,又放下。
原遗山本就苍白的面上,一时间血色尽失。
她动了动唇,想问你怎么了,竟无法发出声音。
喉咙像灌了一把沙,涩得生疼。
周凯文小声说:“原先生……我们得上去休息一下。”
原遗山没有回应,只是看着月光,忍受着什么痛苦般,声音低而又低。
“陪我上去休息一下?”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
可她没有出口,沉默片刻,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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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号套房里充斥着会所独有的熏香味道。
一种类似于野草的气味。
这种气味近乎天然,不会对赛马造成刺激。
在熟悉的气息里,月光稍微安定下来。
她茫然地立在客厅,帆布鞋底的泥和灰都蹭到了地毯上,却混若不觉。
因为原遗山看起来……不太好。
他刚坐下,周凯文就凑过去,拿药,递水,一气呵成,似乎对这样的情况应对了不下百遍。
吃过药,他无声靠在沙发上,手按在心口,指节曲起,像是很用力。
她无意识地皱起眉,看到周凯文回过身,朝她看过来。
“一会儿就好了。”周凯文给出一个很合理的解释,“原先生最近休息不好,有些胸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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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鸣袭来,世界陷入几秒蜂鸣。
此际,原遗山什么也听不见
他几乎用了所有意志力来平复急促的心跳。
可还是,糟透了。
心悸如擂鼓,每一下震颤都要连同四肢百骸,犹如感受一场地震。
脊背和手心满是虚汗,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恢复力气,站起身来。
周凯文见他走动,连忙道:“您需要什么我去拿。”
“让医疗车里的人来一趟。”
周凯文怔了怔,看了眼月光,应声而去。
一时,偌大的套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原遗山有些洁癖,出了一身虚汗,必须要进浴室冲洗,进去前,又看向客厅里无措罚站的人。
“坐一会儿,我马上出来。”
坐在沙发上等候的功夫,思绪前所未有地乱作一团。
过了会儿,原遗山换了衣服出来,白t黑裤,恍惚仍年少。头发湿漉漉的,面上有了些许血色。
她问:“你……好些了?”
迎上她眼里的担忧,他难得笑了一下。
“没事。”
顿了顿,又唤:“月光?”
她哽住,没应,眼睁睁看着他缓步近前,跟着,身侧的真皮沙发陷落。
手臂动一动,仿佛就能贴到他裹挟着水汽的皮肤。
“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当,是在话家常。她想着,回答:“没多久。”
“……有人逼你喝酒?”
“没有。”顿了顿,又道,“只是对方太客气了,我跟着上司出来应酬,该陪几杯的。”
她答得滴水不漏,他再无从开口。
气氛僵持。
直到周凯文进来,身后跟着一名医生,却是朝着月光问话。
她怔忡之际,原遗山淡淡道:“她喝了瓶香槟,怕胃受不住。”
月光胸口一阵闷痛,哽住呼吸,许久,低声说了句谢谢。
原遗山并没有回应。
开了胃药,解酒药,又量了体温,送走医生,周凯文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原遗山抬了下眉,示意他可以说。
“楼下……有人在找月……Iris小姐。”
-
大厅里有人正喧哗。
“那个叫Iris的女驯马师呢?刚刚是不是进来了?”
正是鼎丰私募的罗恒,李成的好友。
大堂经理只是一连串地道歉:“对不起罗先生,我们真的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罗恒怒道:“你们就这样对俱乐部的高级会员?李总被灌了一整瓶香槟!刚上救护车送了医院!”
大堂经理只是点头哈腰。
原遗山站在二楼缓台,手扶住栏杆,能清楚地看到下面发生的一切。
他偏头,看向身侧的女孩。
她的镇定超乎常人,不言不响,侧颜静止如画。
周凯文问道:“要不要我过去处理?”
原遗山沉默两秒:“他口中那个李总是什么人?”
“叫李成,是最新的一批会员,搞私募的,也是这几年才发迹,应该是才通过审核不久……”
他打断周凯文,笑了一下,语气很平静。
“俱乐部的审核,不应停留在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像李成和楼下那样的人,往后出入山光道,怎知不会影响其他女客?”
周凯文肃容应声,就要下去处理。
身侧却有人快他一步,下了楼,径直朝风暴中心走过去。
“罗总在找我?”
周凯文下楼的步子一下顿住,回头看了眼原遗山。
男人平静的眸光,裹住一团肃杀。
因为走下去自投罗网的,正是月光。
-
李成因扛不住敬酒,喝了一瓶酩悦后就告辞离开,胃疼得打颤,应了那句“偷鸡不成蚀把米”。
因为会所前是小型马场,一直有医疗车停靠,以备不时之需。
李成在走去医疗车的途中晕过去,医生判断酒精中毒,引起休克,一面急救,一面直接开去了附近的医院。
罗恒得知后,愤而寻到会所里,让大堂经理交人。
这不过是月光离场后,短短半小时内发生的事。
罗恒友正在气头上,见月光居然敢回来,自然没什么好话。
月光耐心听了半晌,无非是说她又当又立,蓄意害人之类。
听得她皱眉。
坦坦荡荡迎上罗恒的怒火,眼中既无羞惭,也无窘迫,只是深不见底的平静。
“罗先生想我怎么样?”
“赔偿,道歉。”
低头笑了一下,月光淡声道:“这不可能。”
众目睽睽之下,罗恒被下了面子,怒而指着她鼻子,语调升高。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要你道歉是轻的,在海市,想弄死你是分分钟的事——”
周围的人闻言皱眉。
名流大都爱惜羽毛,这个罗恒又言辞失据,早已引得许多人反感。
目光聚在女驯马师身上,却也好奇她如何回应。
“你说的对。我的确不算什么。”
她轻轻巧巧认了,罗恒反倒一拳打到棉花上般,怔了两秒。
月光继续道:“但我也知道一个道理。”
“我是名驯马师,不是陪酒女郎。”
她语气温淡,却平白听得人脊背生寒。
“若非要拿我当陪酒女郎,也得你有命喝。”
大厅里的人原先只不动声色看场闹剧,这话一出,不禁为之侧目,卡座里正品酒的几人里,不知谁叫了声好,议论声便此起彼伏响起。
多是嘲讽罗恒和李成的。
许是情况实在难堪,罗恒面红耳赤僵立半晌,终于想出个找回场子的办法。
“驯马师?到底是驯马师,还是陪酒女,我今天也想瞧个清楚!”
“外头就是跑道,短途跑一圈,你输了,就去医院认错道歉——你敢么?”
楼上,周凯文看了看原遗山,在男人面上找不到任何信息,却又心下踌躇,忍不住低声问:“原先生,不如我……”
原遗山摇了摇头。
“她可以。”
周凯文不再言声,目光掠下去,见月光脊背笔直,站如劲松,仍不免担忧。
在场诸人虽心中不屑罗恒咄咄逼人,却也好奇女驯马师是否有真材实料。
连峰带了这么一个漂亮人物过来,自称驯马师,的确惹人生疑。
比一场马,横竖闹不出人命来,况且美女赛马,是场好戏,简直百年不遇,不如袖手在侧,静观其变。
于是,随着月光点头,一场突如其来的赛马赌约就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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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随着罗恒刚走出大厅,便被连峰拦下。
连峰急道:“你做事怎么这么冒失?你才来山光道多久?晨操都没做过几次,哪有熟悉的马给你策骑?”
日头渐斜,月光行在醺黄的霞光里,眉眼如画。
连峰一时失语。
她只是淡淡开口。
“随便哪一匹……从马房调来给我就行。”
连峰脸都皱到一块去了:“你这脾气……你说你回头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人交代?”
月光目不转瞬,只望着连峰。连峰摇头叹了口气,转身吩咐人去马房调一匹空闲的马。
不消多时,一匹马便被马工牵过来。
是一匹漂亮的骝色温血马。
她问马工:“叫什么?”
“杀神。”
好名字。
她抬手,摸了摸马鼻子,杀神躲了躲,她便笑起来,缩回手。
是个敏感的小家伙。
她望向不远处,罗恒自己的马也已经到位。
马工递来骑装,她摇摇头,碰了下马鞭,回眸看了眼杀神,又将马鞭放回去了。
月光骑着马入闸,连峰跟在后头,不放心道:“你就这么跑?”
马上的女孩居高临下望着他,明丽的眸子微微弯起。
“我跑这场比赛,不是为了赢,是我没得选。”
连峰怔了怔。
“我只是尽人事,剩下的,全在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