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洪水又是地震的,收集死人的东西对生存下来有什么好处呢。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收集物资,活下来再重建文明吗。
“所以说啊,他的行为看起来很荒谬。犯罪心理学的同志们正在研究他的动机,可以肯定的是,他这么做绝不是疯了,更不是图财。”法医懒洋洋地凑过来,斜倚着靠在工具包上休息。
“姓霍的是做黑道生意起家的,最见不得的事情是亏本。他不惜毁坏古董真品,要么是看不上,要么,留着它们本身就是一种亏本。”
“郑姐,这又是个什么说法?”傅星杳转过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哈,你们有没有听过——古董其实是‘骨’董。”法医来了兴趣,稍稍坐直了身体,但后背整体还是靠着背包,没有起来。
也许是职业吸引,她对这种阴森森的东西总是充满热情,“书里有种说法,所谓古董,其实原作‘骨’董,骨头的骨。文明的血肉随着时间逝去、脱落,然后被自然界的分解者分解,成为养分,孕育新一波的文明。这就是朝代兴替、文明更迭。”
“譬如一件花瓶、一个宫灯、一幅字画,背后代表着的,是那个时代人的生活、物质水准,乃至精神追求。又因为它们是人为器物,人类的主观能动性被暗含其间,变成了‘房间里的大象’,【创造】这个本质被理所当然地忽略。”
法医的角度是众人闻所未闻的,“人总是【创造】或者【制造】出硬邦邦的、不能活动的、死的东西,其中大部分是无机物,比如那些瓶瓶罐罐——少数的有机物是她们的孩子,呵,同为人类。总之,就是把希望、欲望、以及千奇百怪的情感寄托在所谓永恒的东西之上。”
如日之升,如月之恒。乍一看生机勃勃,细看之下白骨森森。长生不老,人类不朽的命题,也就是科技发达了,后人开始嘲笑秦始皇,自己却“哀之而不鉴之”,实际上也是在重蹈覆辙。
逼迫后代持续生育,也可以达到“骨化”活人的效果。毕竟dNA也被储存在骨髓里。
傅星杳脑中的关窍好似在一瞬间被打通,“那【言灵】……”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怕打断法医的思路。
那【言灵】异能,是不是和这个有关联,她想,【言灵】应该也可以造物吧。遗憾的是,她们的小队里的成员都是地震前选出的早期觉醒者,没有地震后才出现的【言灵】异能。
“肉已经腐朽,骨头还在。就像古人早已化灰,而古人留下的器物却能存世。考古界依靠这一块块‘骨头’来追溯以前的文明,一追,就追到《山海经》成书前,追到三皇五帝那么久远。可惜了,这些代表着华夏文明的‘骨头’,被洪水带走了一波,被地震又带走了一波——”
“而某些人呢,也因为它们没有自己想要的价值,而轻轻拿起,重重落下。”比如霍飞,比如千千万万个没有姓名,闷声发国难财的盗墓贼——有些失落的文物,也在灾难以后出现在了海外市场。
法医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凉水,继续道:“这些古董明器,如果不能为霍飞带来价值,那就是碍眼的废物。但他如今姿态急切地想要搜集古董,得到后,又毁掉了许多。这说明,他对所谓价值,有一套自己的标杆。也就是说,古董被这个标杆一分为二,一个是有价值的,另一个是废物。”
傅星杳眸色深深,“并且这个标杆,不以真伪为准。”
“对,这就是难点所在。”法医道,“留下古董会伤害他利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更倾向于认为他看不上其中某类古董,又因为是特殊时期,文物卖不上价,于是索性就毁了它们。至于两类古董如何分类,就留给其他专家们操心了。”
她的目光定格在广袤无垠的平原上,彼时那里宫阙万间,此时那里一片焦土。她们这些人民公仆,穷尽一生都在将人类推向更高级的文明,但现实呢,总有人爱糟践真心。
为生者权,为死者言。这是法医界最响亮的口号,说来说去不值几个钱。所以偶尔她也会怀疑,自己的职业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能带来几分澄清?
此时,对讲机传来乔霜略微雀跃的声音,“找到了!我找到突破口了!”
众人纷纷站起,抄起家伙背上,“快!大伙儿跟上!!”
……
祁九州照例巡视了一圈百废待兴的基地,忽然间,见到天空中飘起了细雨,而且有越下越大的势头。
她不缺水,但依然发动手下道:“马上组织人手把雨水接起来,越多越好!”
柯萨因看着她严肃的面孔,立马站起身去动员,“好!”
基地里仅剩的一千多人也是不小的数目,人员也混杂,如今没有大规模闹事基本靠祁九州武力震慑。
人多力量大,饭量大得更是令人两眼一黑。因此地震后的食物和水源就是一个大问题。
俞怀安稀有的召唤类异能很是抢手,随便去一个基地都是被追捧的存在。但她此时没有推脱这些基础事务,而是端着脸盆与其他人一同出去接雨水。
“真羡慕你,不像我,什么异能都没有觉醒……”林懋也提着水桶跟在她后面,还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实际上,天灾来临不久,她就觉醒了隐身异能。本就刻意压低存在感的她顿时大喜过望,决心要一直将这个秘密隐藏起来,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刻决不轻易使用。
反正,遇到危险时,自有俞怀安这个愣头青替她冲锋。
退居幕后,首要保全自身是林懋的生存智慧。即使与人发生利益冲突,她也会想办法借刀杀人,自己不沾一点血腥气。对俞怀安如此,对天灾前的薛素问亦如此。
可惜薛素问那个男朋友太没用,都到末世的时辰了都没舍得给对方添堵,反而被人家几句话堵回去了。
不过无妨,那些谣言已经在天灾前够薛素问喝一壶的了。
“咦惹,绿茶!”
陈妍彬从角落里悠悠吐出来两个字。她陈大小姐最看不惯地就是这种矫揉造作,明面上对人客客气气,实际上肚子里却憋着坏水的小人。
“哼!”陈妍彬鼻孔发出一声轻哼,“我可是鉴茶达人!”从小到大,她看不上的多半不是什么好货。
“哦?陈大小姐,说来听听?”祁九州状似起了兴趣,甚至搬了张小板凳坐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