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双手抱膝,将小小的身躯缩在凉亭里,嘤嘤啜泣。
程远志扶着自己血淋淋的胳膊,一阵无语。
有些事、有的人,即使换了时空,依然会感受身同。
还有,这小妮子嘴巴有点凶。
良久。
甄宓泪汪汪的抬起眼帘,红着眼眶瞧过来,哽咽着说道:“宓总觉得此事,恍如隔世曾身临,其中之苦难言说……”
“以后,待我年老色衰时,你也会将我隔于冷阁、绝于千里么……”
言语间,甄宓红唇开合,小嘴里带血的贝齿看上去格外瘆人,程远志连忙摆手,语气坚定地道:
“绝不会有这种可能!我可以对天发誓!”
甄宓止住眼泪,定定望过来,等待程远志发誓。
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想真的发誓啊……程远志没辙,只好三指向天,发誓道:
“日后,我若有此举,就叫山川崩塌,河水倒流,万里冰封……”
轰隆――
话音还未落,晴云万里的天空忽然响了一声炸雷,之后,轰隆隆的回音袅袅不绝。
好似苍穹在对这句誓言表达不满。
它仿佛在说:“山川崩塌、河水倒流,它身为老天爷也做不到。所以,这个担保它很不乐意接受!”
两人对望一眼,抬头看了看雷音不止的晴空,相顾无言。
气氛忽然有点尴尬。
程远志只好硬着头皮,抽出青釭剑,指着凉亭外的大石,再次发誓道:“日后若有负心之举,就叫我剑断石不开!”
说罢,高高举起长剑,使尽吃奶的力气斩了下去……
铛――
咔嚓――
火星四溅,青釭剑应声断为两截。
剑断了,石头没开!
甄宓的眼眶一下子就又湿润了,刚止住的眼泪瞬间汹涌而出,双手掩面,转身欲走……
她感觉自己好委屈,这辈子肯定是没救了,必定要遇上薄情郎、负心汉,她的心已经凉透了。
“等等!”
程远志一伸手将她给拽了回来,丢下半截断剑,绞尽脑汁解释道:“这石头可能有点硬,再给我个机会,不如就以这个凉亭再起誓一回罢。”
甄宓瞥了他一眼,将信将疑。
石头比剑还硬,倒也说的通。
不过,她虽聪慧无比,却和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一样,信天神地鬼,信誓言不应是件很不吉利的事。
所以,除非看到誓言验证,否则她不会安心的。
程远志抬头看了眼安静下来的天空,心中默念道:“老天爷,别再玩我了……”
默念完毕,他信心满满的指着凉亭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日后我若有薄情寡义之举,就叫这个凉亭顷刻塌陷于眼前,片瓦不存!”
说罢,他瞪大眼睛盯着凉亭,心说:有本事你塌一个给我看看!
一秒,二秒……十秒。
很好,凉亭很硬!顶住了誓言带来的压力,没有塌。
程远志嘴角微微上扬,拿手指头挑了一下甄宓的脸蛋,得意地道:
“你看,这就是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可证,天地可鉴;矢志不渝,凉亭不陷!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一大堆形容爱情坚贞的词语,机关枪似的喷了出去。
说这话时,程远志言之凿凿,完全忽略了自己有一百多个老婆的事实。
好在,这是一夫多妻的时代,甄宓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毛病。
恰恰相反,她听得心花怒放,转嗔为喜,点了点头,羞答答的依过来,靠在程远志的胸口。
从这宽阔的胸膛上,她感受到了安稳。
很美好的感觉,令人沉醉。
轰隆隆――
身后,好好的凉亭,忽然就毫无征兆的塌了。
瞬间碎成了一片废墟。
尘土飞扬间,木头和砖瓦混合成一块。
其状惨不忍睹,可说是片瓦不存!
见此情景,甄宓第三次红了眼眶,双手掩面,“哇”的一声大哭着跑了。
“……”
程远志懵在原地,傻眼了。
速该不知从何处窜将过来,同情地说道:“俺有一种感觉,大帅你摊上麻烦了。”
你的感觉是对的……程远志瞥了他一眼,忍住了捶他一顿的冲动。
速该正要再说点什么,忽听赵云的声音远远传过来,“黑厮,哪里走!”
速该神色一变,急急说道:“大帅,你没有看见俺!”
程远志点点头。
速该放心的窜入后花园草丛茂密处,隐藏起来。
少顷,赵云大步流星赶至跟前,正要向程远志询问速该去向,却见程远志的手指,坚定的指向不远处的草丛。
赵云顿时心下了然,弯腰抄起一根木棒,蹑手蹑脚摸了过去……
且不说程远志沉溺于温柔乡中卿卿我我,儿女情长。
幽州方面,两部乌桓与柯比能鲜卑部落的战争还在继续,打得难解难分。
看情形,一时半会很难分出胜负。
代郡,高柳城。
琅琊人王猛到此已有十余天了,仍没有寻到任何接近刘和的机会。
来到此地后,他才发现,整个城池都在阎柔监视之下,刘和其实是被软禁在城中,成了阎柔用来聚集刘虞旧部的傀儡娃娃。
不光是城门处守卫森严,太守府外也是严阵以待,任何形迹可疑者,都会被门外的兵士们反复盘查。
也就是说,刘和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高柳城内这一小片地方。
王猛心知,阎柔此举一为保护刘和、二为监视。
毕竟刘和是刘虞之子,也是皇帝刘协的人,还有许多刘虞的旧部支持,阎柔不能做得太过。
想来,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阎柔定是下了不少功夫。
必是连唬带吓,把程远志说成是人间不择手段的凶煞,地狱恶贯满盈的魔头。
这才说服刘和甘心做傀儡,待在城中哪里都不去。
王猛举着一幅“神算子”的卦旗,于太守府外不远处摆着摊,口中喊道:
“恼人不过三更鼓、恨人不过二时辰。身居安府当思忧,不然大祸将临头。”
“测前程、算命运,不准不取分文啊……”
虽然王猛武艺不俗,鬼点子也很多,可如今面临这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局面,也只能徒唤奈何。
他暗暗想道:“娘的,这次任务难度太高了,这刘和孤身一人,家眷都留在刘协处,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叫我如何下手?”
正思虑间,整日禁闭的府门忽然大开,一个身着华贵服饰的公子走了出来,驻足卦摊前,问道:
“听说你的卦很准?”
王猛连忙起身,看了眼贵公子身后四个寸步不离的侍卫,行礼道:
“公子所说不假!”
刘和追问道:“你的卦真有这么准?”
王猛又拱了拱手:“公子,算一卦吧,不准不要钱!”
刘和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本公子像是差钱的人么?本公子要的是卦准!”
一听这话,王猛就知道正主来了,便捋了捋胡须,一边上下打量着刘和,一边斟酌着言语道:
“公子身份尊贵。”
废话!本公子穿得这么华丽,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刘和抬眼扫了王猛一下,耐住性子往下听。
王猛继续说道:“公子姓刘。”
“乃是帝室之胄。”
刘和面无表情。
王猛话音一转:“公子不日将要大祸临头。”
说到这里,他眼神忌惮的看了眼守在府门外的兵士。
四个亲卫闻言,立即怒目横视,当先一人大声喝道:“大胆!”
刘和抬手止住亲卫,目视王猛,沉吟不语。
此处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
少顷,刘和伸臂做出邀请手势,“先生,请入府一叙。”
王猛不慌不忙收起卦摊,拢起卦旗,跟随刘和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