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襄阳稍做逗留之后,三人买了条小船,过长江,顺湘水西岸而下,前往武陵。
时值夏季,烈日当空,江上波澜不惊。
孙权军虽在江南布控甚严,却不曾断绝民间往来,江上各种船只往来如梭,渔船、商船、战船各行其道,互不干涉。
一路上,程远志细心观察着山川河流走势,孙权在此地的兵马布置,暗暗默记于心。
由于管辂是北方人,年纪幼小,又是第一次来到江南,一路上非但帮不上什么忙,还大大拖累了行进速度。
这让程远志很是后悔带上他。
这天,三人驾舟行到沅水上游,进入五溪蛮地界,见此处河道狭窄曲折,丛林密布间,猿鹤鸣叫声此起彼伏,船儿似无法通行。速该便自告奋勇沿着河道到前面探路。
程远志遂与管辂在溪水旁等候。
没想到速该这一去,不知是迷路了,还是被热情好客的蛮族女郎给迷住了,迟迟不见归来。
眼看天色已晚,程远志只好将小船拖到岸上,在小船四周燃起火堆,将就着对付一夜。
程远志自是知道,这个时代在丛林中夜宿的危险性,是以整夜都未敢合眼,时不时起身给火堆添柴加火,驱散隐藏在暗处的危险。
好在,靠树而坐的管辂一直不曾预警,说明此地暂无危险,这令程远志心下稍安。
不知不觉到了五更时分,天将破晓,熬了一夜,程远志已有些睡意朦胧。
迷迷糊糊之间,忽觉小腿一麻,抬眼去看,一条圆滚滚的花蛇吐着血红色的蛇信子,朝他面部激射而来。
程远志猛然一惊,知道自己已是身中蛇毒,腿上发麻不听使唤,仍勉力抽出长剑,一剑将花蛇斩为两段,剥开肚皮,取出蛇胆吞下。
蛇胆并不能解蛇毒,最多只能暂缓一下蛇毒的发作时间,但此时危急,聊胜于无。
料理完花蛇,程远志转头一看,见管辂已经歪倒在树下,双眼紧闭、嘴唇乌青,看情形已是中毒多时。
精通卜算之术也没能令他躲过一劫。
程远志扶着船体站起身来,只觉思维凝滞,腿上麻痒难当,腹中火辣一片,眼前金星闪烁,头痛欲裂,当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不一会,便再也坚持不住,一歪头栽倒在河边,昏迷了过去。
浑浑噩噩间,程远志忽觉全身飘飘欲仙,好似在云端随风飘荡;忽地又觉全身冰凉,似乎坠入深海寒潭随波逐流;忽地又五内俱焚,似有一股霸道的热流在体内来回乱窜,又觉伤口处有无数小嘴不断啄允。
一时间,眼前走马灯花闪过,仿佛又回到了蛮族部落,英姿飒爽的蛮女策马而来,冲他嫣然一笑,弯腰扛起就走。
一时间,又好像回到前世,亲朋旧友齐聚一堂,热心询问他到哪里去了,这么久不见音讯。
场景如此反复变幻,也不知过了多久,程远志忽觉身体一轻,强烈的的失重感一瞬间袭来,仿佛从九天坠落一般,不禁吓得他“啊”地大叫一声,睁开眼睛。
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自己身处半空,正极速往下坠落,上方是一处瀑布悬崖,下方是一处清澈无比的深潭,悬崖距离水潭约莫有五六丈高。
此刻已经坠落到一半高度。
还好,不是太高……程远志暗暗松了口气,忽然眼神一凝。
只见水潭里有一个青丝乌黑,肌肤白皙的年轻女子,不着寸缕,正在快乐的嬉戏耍水。
她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泽,姣好的身姿隔着水面,若隐若现。
程远志顾不得思考身上的蛇毒解没解,掉下去会不会摔死(只有五六丈高,大概率是没事的),立即抓住这万分之一秒的良机,睁大眼珠,往下仔细瞧去。
他年纪虽老,心却至死都是少年,爱美之心永远不变。
但,不及多看两眼,便重重地砸进了水潭之中。
嘭的一声,水花激起一丈多高。
巨大的冲击力令他双眼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浑浑噩噩间,不知过去几时,程远志被强烈的日光晒得幽幽醒转,缓缓睁开双眼,以手遮目,透过手指缝四下观望。
见自己仰躺在水潭边的草地上,顿时心下稍缓,再看腿上花蛇所咬伤口,仍浮肿起来好大一块,令他的小腿看起来比大腿还粗。
不远处,一位背影窈窕,长发及腰的窈窕女子,正背身蹲在岸边,从背篓中拿出草药,专注地在石头上的捣了起来。
举目四望,悬崖上云雾缭绕,瀑布垂直而下,清澈的水流拉成一道长长的水帘,崖下乃是一处幽静的山谷,三面环山,另外一面不知通往何处。,
我明明晕倒在溪水上游,为何莫名其妙到了此地?
管辂呢,此刻不会已经挂了吧?
程远志顿时思维发散。
唉,就知道管辂那小子的卜算之术没学到家,太不靠谱了!连自己的劫难都算不出,还连累我一大把年纪被花蛇咬!
正想着,那少女捧着捣好的草药袅袅行来。
看其容貌,少女约莫有十七八岁年纪,翠眉珠亮,模样甚是秀丽,全身上下洋溢着青春魅力。
不过,她的服饰装束与中原女子大不相同,头上还插着几朵不知名的花,显得十分可爱。
程远志望着少女手中的绿糊糊,讶道:“你要对我做什么?”
“这东西消毒了吗!没消毒我可不吃!”
“你若要救我,请用嘴好吗?”
闻言,那少女一怔,用流利的汉话问道:“还要用嘴?我已经帮你把毒吸出来了呀,这是往伤口外敷的草药。”
“不过,你的伤口里并没有多少蛇毒。”
“是你自己吸出来了吗?”
听说草药不是给自己吃的,程远志大大松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是我,我够不着自己的小腿。”
少女蹙着眉道:“那便奇怪了。”
程远志目视着少女,心下暗道:“她虽然汉话说的很流利,但口音却不像汉人那么地道,此地又是五溪蛮领地,看来她应该是蛮人了。”
“想不到,我与美丽的蛮人女子竟如此有缘。唉,命犯桃花一直都是甩不掉的负担……”
少女屈身跪坐一旁,为程远志敷过草药,见他面容扭曲,似是十分痛苦,忙从背篓里取出几个红色果子,柔声说道:“吃个果子压压痛吧,很甜的。”
程远志抬手接过果子,目视少女道:“多谢姑娘救我性命,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少女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见着少女容貌颇为秀丽,心地又如此善良。程远志心下有所触动,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少女略显羞涩的侧过头去,双颊泛红,声如蚊蝇说道:“我叫阿月。”
程远志赞道:“好名字,人美心美名更美!我叫阿志,来自北方,是外乡人。”
阿月开心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少顷,站起身来,柔声说道:“你别怕,我们不凶外乡人的,你蛇毒刚去,呆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摘一些果子。”
说罢,背起背篓,蹦蹦跳跳上山去了。
程远志微微颌首,目视着少女背影,默默沉思起来。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这里便是五溪蛮的领地,听说五溪蛮有几十万部众,能战之士足有四五万,首领沙摩柯武力惊人,心向朝廷。
如果操作的好了,光凭五溪蛮,就能让孙权吃不了兜着走。
看来这次属实是塞翁失马,因祸得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