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五年,三月二十六。
距离杨烈大军攻入后防空虚的天剑府城,刚过去两天。
荣国的慈淑太后悲痛万分,向天下宣告:象帝杨若希,被刺于朱笔阁,崩于上京皇宫。
消息一出,天下震荡。
这太过荒谬,让天下人一时难以接受。
荣国,也许真的气数将近……
自元帝杨开病逝后。
康乐帝杨荃在位不过五年,突发重疾而死。
接着,连年号都还未有的杨慎,登基不过五月就主动禅位。
现在象帝杨若希,登临帝位也才五年有余,在这天底下最深不可测的皇宫被刺身亡。
荣国的天已经黑得看不见太阳,波云诡谲。到底这朝廷还姓不姓杨……都未可知。
绝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袁白衣和倪红这舅甥俩联手篡位夺权,撕破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可只要仔细一想,就会发现,袁白衣和倪红若是杀了杨若希不过自毁长城。
明白人都知道,在上京那场动乱中,杨若希已经失去支持他的“清流”一系。一切的权力不过操于太后倪红,与权倾朝野的袁白衣两人之手。
对他俩来说,杨若希活着可远比死去重要得多。即便还达不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地步,但起码占据天下正统的名义,很多事情方便得多。
那么……究竟是谁?
有那么大本事,在天枢阁阁首袁白衣和慈淑太后倪红的眼皮子底下……杀了象帝?!
第二天,三月二十七。
内务府联同天枢阁布告天下,剥夺福王杨霖东的一切勋爵与皇室身份!
列出数十条罪证,证明杨若希死于东海道盟的绝世高手暗杀!而福王杨霖东……就是主使!
荣国单方面宣布“天剑之盟”作废,朝廷正式向东海道盟宣战!
同时指出杨霖东的动机,通过拔除的东海道盟暗子得知,杨霖东知道杨若希签署了一份《对东海遗祸三方打压盟约》后,下令不惜代价刺杀杨若希。
铁证如山,加之荣国百姓本就对东海道盟的入侵剑州、福州抱有极大敌意,自然是一片声讨。
……
就这样,这件事究竟是不是杨霖东做的已经不重要了。
他代表的是东海道盟,而此刻,被杨若希身死搞得袁白衣有些措手不及,自然得先“祸水东引”。
同样还能转移荣国这些年积蓄的内部矛盾,就比如以“为皇帝报仇”的名义要求杨烈东征,讨伐杨霖东!
无论是作为兄长,还是臣子,于情于理杨烈都无法抗命。
民心向背,可不会看清这些利益根本,百姓只需要知道大势与表象。
蒋泊云之所以能抗衡朝廷与关外两国,那是因为他背靠北直道,积累下数十载不可磨灭的功勋与民心,这才是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根本。
袁白衣借此拉他入场,一则削弱蒋泊云的实力,让他跟东海道盟对上。二则为他抓紧时间稳定朝局,选出新帝之前少些干扰!
国不可一日无君。
反过来,对蒋泊云来说,何尝不是缓和与朝廷之间矛盾,捞取民心,为杨烈积攒声望的一次机会?
他毕竟老了,北方以后要有位能继承他位置,永镇北关之人。
很显然,杨若希不是这几天死的,袁白衣能瞒这么久已经是手段通天。
各方安插在上京的暗子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就好比舒心的那只墨色蝴蝶……
也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杨烈带着十万铁骑浩浩荡荡进入天剑山脉,随行的更不知有多少高手。
将原天下剑宗,宗门旧址,现在东海道盟花费三个月新开辟的道盟驻地团团围住,来了个瓮中捉鳖。
誓要捉拿福王,为象帝报仇!
——
被关押在石窟中的杨慎对外界的翻天覆地一无所知。
正不断在脑海里思索着所谓的“玉楼”究竟为何物?
“江雪让我去西南,裴渊渟让我夺魁首……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他脚上、手上都被戴上特制的镣铐,行动不便,身上几处穴脉更是被钉入一种怪异的银针。这让他既使不出力,也无法通过呼吸聚气。
无奈之下他只能通过思考打发时间。
好在常年来他模仿俞晚那特殊天赋,虽然还远远达不到她那种时光回溯一般的记忆,但记忆力确实有所提升。
许多信息在脑海中浮现,像老牛反刍,慢慢咀嚼。
令他无比苦恼的是,常常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的江雪,那绝美的容颜和充满灵气的双眼……
“靠!生死难料,还去想那毒嘴细腰娘们!真是英雄气短!”
杨慎暗骂自己没出息。
“还是想想小晚吧,希望她把我那些‘宝贝’都带走。”
杨慎又想起他那几样东西,无非是那几本书籍、功法。
他所在这处石窟,位于天剑山脉深处,天下剑宗旧址的“断剑崖”。
崖壁之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残剑,有着密密麻麻的洞窟。
相传是天下剑宗弟子用来闭死关的地方,“不成则断”,这崖壁上的断剑,与崖底的枯骸,正是剑客极端与刚烈的表现。
夜,星空高悬,浩瀚阔渺。
杨慎正发呆之际,星月争辉,透过悬崖的雾气照射进石窟内。
“嗯?”
杨慎忽然被墙壁上的剑痕吸引。
他所处石窟位于悬崖上部,这里常年雾气弥漫,不见日光。
前几日不觉得,今夜月光如洗,明亮异常。倒让他发觉这些杂乱剑痕的怪异之处。
“想来上次进入这石窟的家伙,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三十多年前,焚剑之战,门派同盟大败,不得不退走海外。
“不知道那人死在那一战中没有……”杨慎嘀咕着。
从他进这处石窟,就发现杂乱无序,而又戛然而止的剑痕。
说明此前有人在这里闭死关,像是突然来了什么灵感,却被外界某种因素打断,一去不返。
“这似乎……”
杨慎大惊!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光线的问题,这些杂乱无序的剑痕竟然化作一条条粗短的线条,在墙壁上游走!
将视野扩大到整面石壁,剑痕一条条印入杨慎脑海!
他赶紧坐下,闭目沉思。
脑海里掀起了一场风暴。
“这些剑痕不是无序的……”
“这是一幅画……不不!这是一套剑法!”
那些粗短的剑痕,一共三十六条,长短相一。顷刻间又化作一百零八条,有长有短……
平为八面,立为六方!
这些剑痕切换着各种形态,按各种方式排列,似乎想要演算出所有变化!
“我懂了!这三十六条剑痕代表着剑法基础三十六式!拆解分化,再排列组合……这是要穷极剑法之变化!”
“不可能,万万种变化……”
杨慎的脑袋像要炸开,他的脑力已经算不下去了,变化太多。
“上下无常,刚柔相易。变动不居,周游六虚……”
杨慎剧烈喘息着,眼中精光奕奕。
没想到自己还能有此等奇遇,这套“剑图”虽不完全,也没有具体的剑法套路。却给了他一个正确的思路,列举了数以千计的剑法变化。
对现在的他来说也许作用不大,但只要他积累足够、悟性足够,甚至可以在此基础上开创出一套全新的剑法!不……甚至是克制大部分剑客的一种“能力”。
“我都怀疑这人不是剑宗弟子,此人是不是与天下剑宗有仇……”
杨慎缓过劲来,不敢再去构想那幅“剑图”,对留下这些剑痕的前辈极感兴趣。
以三十六剑式为基,穷尽剑法变化,料敌先机,防御无敌……
“呼——”
长长呼出一口气,装作发呆的样子,他感应到有人来了。
哐当!
厚重的铁门被推开,杨慎瞬间起身。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留着后手……”
书博山摇摇头,把思南长剑抛给杨慎。
“思悌侯,请允许我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轮回的轮回使,这位……是救世会的‘启示者’。当然,还有我自己,天道的忠实仆人——默之天行者。”
他指了指一旁的陈枫,又指了指隐藏在黑暗中的黑袍人,最后指了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