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诏狱绝食两天的周亚夫,虽然无法直接看到天上的天幕,但天幕的声音还是不受任何阻碍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知道后世人和上苍对他罪行的平反,周亚夫感到莫大的心满意足和委屈得到释放。
这时廷尉狱吏端来了一桌饭菜和酒水,劝说道:
“周公,吃些东西吧,陛下应该已经通过上苍知晓了您是冤枉的,肯定会考虑免除您的罪行,您若是没能撑到那时候,那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周亚夫喝了一碗酒,坦然道:
“无妨了,只要天下人知晓我周亚夫绝无谋反之意,哪怕陛下不为我平反也无妨。
既然我的清白已有,自然也就无需再以死证清白了。”
见周亚夫终于想开了,廷尉赶紧笑着为周亚夫盛饭布菜。
这时汉景帝刘启也赶到了诏狱。
廷尉见了连忙行礼,但无须跪拜。(汉朝臣子只有在重大仪式和必要场合上,才需向皇帝行跪拜礼。)
周亚夫慢了一拍,但也还是放下碗筷,以罪臣之身跪拜了刘启。
刘启屏退了狱卒。
让周亚夫平身继续吃饭,他自己也进入牢中与周亚夫同饮。
“爱卿,朕的苦心用意,你可知晓了?”
周亚夫恭敬回道:
“罪臣知晓,废立太子是为避免外戚干政,去臣的兵权和罢相,也是为了确保大汉国祚稳定。
罪臣知晓陛下的苦心,已然没有半分委屈了。”
刘启笑道:
“你啊,就是太过直率,遇事也不懂得深究其背后原因。
但如果只是这样,朕肯定会一点一滴与你说清楚废太子的用意,绝不会一言不发地就将你下狱了。
只在于你有些恃权自重,或者说居功自傲。”
周亚夫大感意外,费解道:“臣向来只为大汉考虑政事,一不结党营私,二不借丞相之权提拔下属,臣这拥权自重从何而来?”
刘启摆了摆手,笑道:
“在你反对朕废太子之后,还记得在宴会上那次,朕故意不让人给你筷子吗?
那正是在试探你,是否对朕还怀有敬畏与唯命是从之心。
可你这家伙二话不说就给朕摆脸色,径直当着众人的面离开了。
但朕难道不能理解,那可能只是你本身性子所致吗?
可朕得提防。
如你这般掌握相权和兵权的重臣,一旦真的有不臣之心,企图废朕而拥立太子那可就危险了。
帝王心意不能事事说透,因为得掌握先机。
如若说透了,你反倒真有不臣之心,那朕岂不是就失了这先机?
如此,爱卿可明白这一切变故背后的原由了?”
周亚夫恍然大悟。
当即又一次跪拜道:
“得陛下今日解惑,微臣已全然理解陛下,实在是微臣愚钝未能尽早参悟,有此下场也实属应该。”
刘启将周亚夫扶起身,笑道:
“若是历朝历代所有臣子都能如爱卿这般耿直,这天下事倒也简单了,哪里还会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既然爱卿如上苍所示,的确没有不臣之心,那朕错怪了爱卿以至绝食而亡,自然是朕的过错,爱卿受委屈了。
又想起当年朕错杀了晁爱卿,亦是追悔莫及。”
一君一臣再无芥蒂,开怀对饮一杯。
周亚夫这时说道:
“既然上苍将每个朝代的历史都讲了一遍,或许这上苍的警示并非只限于我朝?
可能在当年陛下还没有处死晁公时,见到了上苍所示便没有再重蹈覆辙了呢?”
刘启顿时陷入了遥想。
或许真的就如周亚夫所言,在十一年前自己会敢于直面所有压力,保下自己的老师挽回这个遗憾……
刘启怅然了许久,回过神来,道:
“经爱卿这一开通,朕的心里倒还真好受了不少。
话说在这牢狱里喝酒着实有失体统,咱们君臣不妨移步到外面去,一边看着上苍讲我大汉以后的历史,一边把酒言欢。”
周亚夫见刘启要亲自搬抬桌子,连忙接过搬桌子的活,长了记性,笑道:
“这等婢子该做的事情,哪里能让陛下做,交给微臣来就好。”
刘启当即大笑道:
“爱卿若算是愚钝,那这天下还有几个聪慧之人?来,朕与爱卿同举一案。”
……
【历史上所有的政治斗争都充满了复杂和残酷。
但这些历史也静静地躺在史书中,直至某一天被需要的人们翻开,让后人们能从中领略到可取的经验,避免重走那些被历史证明过的弯路。
也以此创造出一条更好,更为人心所向的新路,再由历史为之记录,留待后世拜读。
————
周亚夫死后,刘启立刘彻为太子。
但是刘启为刘彻遗留下了一个大问题。
因刘启的母后过于强势,刘启也碍于大汉尊崇的孝道难以违逆母亲,对于窦太后想要提拔的外戚也选择了接受。
将两位没有功绩的窦氏族亲封侯。
又一次破坏了白马之盟无功不得封侯的规定。
刘启的这一次让步,让窦太后在后来也近似吕雉般痴迷权力,越发偏袒族亲,助长外戚专权。
公元前141年,刘启因病去世,终年四十八岁,与周亚夫之死相隔仅仅两年。
刘彻的继位,将会在未来极大改变大汉的局面,也是大汉真正强盛之名的开端。
以武力和强盛闻名的汉武盛世,也会让将来的刘彻被后世尊称为汉武帝。】
突如其来的死亡预告,让刘启一惊。
仅仅只是两年之后,自己居然就会驾崩?
如果不知道自己的死期还不会那么紧张焦虑,但是现在,刘启不免陷入一阵深沉的失神当中。
周亚夫宽慰道:
“陛下,既然上苍说您是因病离世的,虽然没说是因为什么病,但以后多加让太医调理身体,注意太医叮嘱避免染病,或许就能躲过两年之后的劫数,安享长寿。”
刘启回过神来,但首要注意的并非是何必避免自己死亡,而是自己死后大汉的将来。
眼睛一眯,神情肃穆自语道:
“外戚干政,岂不是说自朕死后,太后会以彻儿年岁尚幼为名独揽朝政?”
刘启攥着拳头道:
“吕后乱国之事决不能重蹈覆辙!即便太后是朕的母亲,朕也绝不允许大汉再因为外戚而动摇根基!
上苍对彻儿的评价如此之高,朕一定要给彻儿留下一个稳固的根基。
外戚,朕必除之!”
周亚夫的神情也凝重起来。
大汉的朝堂很快要面临一场血雨腥风了。
自己刚从鬼门关中走过一回,自然知晓这其中会是如何的残酷。
窦氏家族大劫将至了。
刘启这时与周亚夫说道:
“爱卿,朕如今已深知你的忠心,大汉还离不开你这样的能臣,彻儿也需要值得信任的托孤重臣保护他亲政。
朕已经任命刘舍为丞相,虽无法将丞相之位还予爱卿,但若是让爱卿摒弃前嫌,随朕一起镇压可能已经在图谋反抗的窦氏,爱卿愿否?”
周亚夫立即领命。
“臣愿效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