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将军,此话从何说起呀?”崔兴源腾的起身,他如何敢应下坑害明军这种杀头的话。
“汉城,原是朝鲜的王城,城内囤积了大量的粮草,按照之前汉城囤积粮草的数目,绝对可以供应大军的军需。”
“如今倭寇害怕天朝大军的兵锋,主动退缩。当务之急,应是先行收复黄海道,而后整顿兵马,直奔汉城。”
“只要收复汉城,不仅能够打击倭寇的嚣张气焰,同时还能得到汉城粮仓的军需补给。可谓是一举两得。”
刘綎不以为意,冷哼一声,“汉城北面还有一个开城,开城北面是黄海道,黄海道北面才是我军所在的平安道。”
“收复汉城,说的轻巧。就算是我军能够收复汉城,那黄海道和京畿道西面还有一个江原道呢。要是江原道的倭寇从侧翼袭击我军,怎么办?”
崔兴源很快就想出了办法,“这其实也好办。”
“收复汉城之后,天朝大军一举南下忠清道,而后直奔全罗道。”
“全罗道是朝鲜的产粮地,只要能够收复全罗道,军需粮草将不成问题。同时,也可以避免江原道倭寇的侧翼袭扰。”
崔兴源说的,确实是个办法。
你们明军不是担心江原道的倭寇从侧翼袭击吗,那就一路向南打,打到忠清道去,打到全罗道去。
全罗道既是产粮地,又不与江原道接壤。
不与江原道接壤,自然就不用担心全罗道倭寇袭扰的问题。
崔兴源这么着急催促明军南下。目的有二。
一,汉城是李氏朝鲜的王城,收复汉城,意义非同一般。
二,明军南下,侧翼江原道的倭寇必然会出兵袭扰,很有可能会截住这股孤军深入的明军部队。
明军前后被倭寇一分为二,明军就必然要想办法解救南下的明军。
如此一来,明军救援朝鲜,就变成了救援明军自己。
救援朝鲜,明军总是借口索要军需、索要粮草。这下变成救援你们明军自己,不怕你们不尽心尽力。
在场的都是人精,宁远伯李成梁、腾冲伯戚继光,这二位戎马一生,见的死人比崔兴源见的活人都多。
就李氏朝鲜这点小心思,压根瞒不过在场的众人。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刘綎再次出声嘲讽。
“自我军进入朝鲜以来,军需和军械,皆赖我大明自山东转运,一路损耗几何,领议政可曾知晓?”
“军需之事朝鲜无能无力也就罢了,就你们朝鲜的军队碰到倭寇,未战先怯,一触即溃。这一路走来,全是我大明的将士在流血。”
“可在交战之中,屡屡有朝鲜人随从倭寇作战。本来,本将军就有所怀疑,是不是你们朝鲜私下与倭寇有所勾结,故意将我军引入埋伏之中。”
“现在,领议政频繁催促我军南下,本将军不得不怀疑,你故意引导我军轻敌冒进,好陷入倭寇的埋伏,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刘将军,你这是诛心之言!”崔兴源直接怼了回去。
勾结倭寇,这天大的罪名,崔兴源当然不敢接。
他朝着李成梁、戚继光二人拱手,“宁远伯,腾冲伯,朝鲜是大明藩属,历来恭顺。下官身为朝鲜陪臣,对大明更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刘将军屡屡出言挑衅,下官因其是天朝将领,不敢答复。然而,刘将军竟然污蔑下官勾结倭寇,下官万死不敢承认。”
“下官一片忠心,赤胆报国,岂会有如此大逆不道之心。恳请宁远伯、腾冲伯下令严查,以还下官一个清白。”
说着,崔兴源面朝大明京师方向跪倒在地,“忠~诚!”
宁远伯李成梁没有着急表态,而是先让崔兴源在地上跪了一会。
“刘将军乃将门虎子,自幼从军,说话快人快语,平日直来直去惯了,没想到无意之中,竟然冒犯了领议政。”
腾冲伯戚继光接过话来,“是啊,刘将军是个好人,就是说话直白了一些,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领议政千万不要误会,更不要往心里去。”
李成梁再次把话接回去,“没错,当兵的都是些直人,有什么就说什么,不会藏着掖着。”
“不过,这样也好,把话说开了,省的大家心里都憋着难受。”
“就像刚刚领议政那样,朝鲜是我大明藩属,历来恭顺。领议政身为朝鲜陪臣,更是对我大明忠贞不二。自我军进入朝鲜以来,领议政的表现,我们大家是有目共睹。”
戚继光接着把话接过去,“这话说的没错,自我军进入朝鲜以来,无论是军需还是营地,领议政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忠不忠诚的,我们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都跟明镜似的,绝对不会冤枉好人。”
跪在地上的崔兴源心里直骂娘。
怎么废话说起来没完了,也不说先让我起来,我这腿都跪麻了。
“刘将军。”戚继光看向刘綎。
“腾冲伯。”刘綎躬下身。
“你这个人哪都好,就是这个嘴呀,说话没个把门的。以后再说话的时候,要先过过脑子,不要说这种伤和气的话。”
“你看看现在,这不就伤了领议政的心。往大了说,你这就是有损我大明与朝鲜之间的关系。”
“快点,还不给领议政赔个不是。”
“末将领命。”刘綎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崔兴源,一拱手。
“刘某无心,言语冲撞了领议政,还望领议政见谅。”
虽然是刘綎先赔礼,可刘綎是站着的,崔兴源之前跪在地上表忠心,没人拉他,他自己不好意思起来,这会还跪在地上。
等到刘綎主动给崔兴源赔礼,出于礼貌,崔兴源也必须要给予回应。
同时,崔兴源腿跪麻了,他也借机活动活动筋骨。
他转身仰视着刘綎,“刘将军也是为国考虑,不必介怀。”
有意思的一幕出现了,赔礼的刘綎站着,受礼的崔兴源跪着,不知道还以为是崔兴源跪地给刘綎赔礼呢。
这是明军故意为之。
崔兴源这家伙想方设法的诱使明军南下,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不弄死他就是好事了,借机让他跪一会,那是便宜他。
等崔兴源冲着刘綎跪完了。李成梁的眼神忽然好使了,“哎呀,领议政,你怎么还跪着呢。”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崔兴源有了台阶,迫不及待的起身,刚想起身,腿跪麻了,没起来。
刘綎的坏水立刻冒上来,“适才领议政面朝我大明京师方向,口称‘忠诚’,如今仍不起身,想必定然是为了表明对我大明的忠诚,决定跪地议事,直到议事完毕。”
李成梁故作吃惊,“当真如此?”
崔兴源被架在当场,就算不是,这种情况下,那也必须得是。
“知我者,刘将军也。”
“通过刘将军话语中的怀疑,下官认为必须以实际行动表明朝鲜对天朝的忠心。所以,下官就想跪地议事,以表对天朝的忠贞。”
“忠~诚!”
戚继光故作惊讶,“君子生于小国非君子之过也。”
“领议政如此忠贞之士,却委屈于三韩之所,当真是明珠蒙尘。”
“待战事结束,吾必上奏朝廷,调领议政到我大明任职。”
前半句,真假不论。
后半句,未必是假。
战事结束,李氏朝鲜肯定是没了,要变为实实在在的大明国土。
那么李氏朝鲜原本的这些贵族官员,愿意沐浴王化的,大明自然欢迎。被查明私通倭寇的,自然是不能留。
如果崔兴源能够成功活到那时候,调他到大明任职,不无可能。毕竟缅中都司、吕宋都司、西康都司,这三个地方,特别的缺人。
崔兴源面对戚继光的好意,只能恭敬的回答,“多谢腾冲伯提携。”
李成梁适时的说道:“领议政如此忠贞,我等也不好阻拦,领议政请便就是。”
“那咱们接着议事。”
众将领闻声,各自回归座位,收起原本看热闹的心思。
“黄海道的倭寇退却,我军既然是来收复失地的,那就没有不发兵的道理。”
“以王保带兵攻黄州,以任自强带兵攻凤山,以孙守廉带兵攻平山,以李如松带兵攻海州,以刘綎带兵攻牛峰。”
“只要此五城收复,我军便可南下,直扑开城。”
“此五城一下,由麻贵将军领宣大精骑,扫荡整个黄海道,如遇残存倭寇,就地格杀!”
“其余各部人马以及朝鲜军队,准备攻打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