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深州城每天日升日落，花谢花开，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城镇街道，各个区块，拆除建设，开工竣工，这个城市的每一天都在发生变化。但寒来暑往，四季更迭，人们似乎又没有感觉到什么改变。十一月份，深州进入深秋季节。金黄的银杏，焦黄的梧桐，火红的枫叶，这座江南小城又换上了五彩斑斓的绚烂秋色。
朱小龙渐渐地融入了房产集团物业分公司的集体。他洗心革面，在工作中完全像换了个人。每天上班到得早，走的迟，还经常端茶倒水打扫卫生，姿态放得很低。加之经济条件好，每天两包中华香烟，自己抽一半，给公司同事发一半，和上上下下打得火热。
他和卢婷的恋爱进行得很顺利，随着了解的加深，两人对双方的家庭条件都感到比较满意。近期，他们正在商量着什么时候互见双方家长，好尽早把关系确定下来。唯一让他烦恼的是，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力不从心。这个难言之隐已经成为心头永远的痛。虽然每次卢婷都会耐心地开导他、宽慰他，说没关系，自己并不介意他的状况。可是作为男人，他感到深深的羞耻。每次遇到这种状况，他对陆自明和王梅芳的仇恨就会加增一分。他在心中发下毒誓，绝不能便宜了这两个人！有机会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上次陆自明填写见习期满转正表的事，他故意压住，企图让陆自明推迟转正。没想到陆自明上面有人，党委办的人居然直接电话联系了他，让自己的计策落空。他知道陆自明心里虽然生气，但也抓不住他什么把柄。这段时间，他静静观察了物业分公司的人事，对上上下下有了大致的判断。令他感到很恼火的是，在这里，像陆自明这种专业技术人员的地位，明显要比行政后勤上的高出许多。不但每天有许多工程队的小包头、技术人员围着他转，拍他的马屁，而且上上下下都对他很客气，对他的评价也很高。他有时完全想不通，这么个其貌不扬外地来的穷学生、穷小子，在深州一无所有，到底有啥了不起？王梅芳居然会看上他，自己和他比到底哪里不如他？！更令人诧异的是那天叶苹苹生日晚宴上，他看出来叶苹苹其实也是喜欢他的。听卢婷说，叶苹苹老爸是市建委的一个副主任，这么大领导的女儿，长得还那样标致，工作单位又那么好，竟然也看上了陆自明！而陆自明呢，居然选择了王梅芳，简直是不可理喻，不可思议！这小子，tmd踩到什么狗屎运了，怎么好事都被他轮上了。不管怎样，朱小龙感到一时想要撼动陆自明的地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需要静静等待好的机会。因此，面上还装作很和善、很热情的样子和他打招呼。
刘积仁在党校为期三个月的培训即将结束。今天上午黄选刚电话联系他，要到党校宿舍找他签发一份紧急的文件。中午十二点，刘积仁在食堂用过午餐与两位党校同学一起踱步回宿舍。
黄选刚已经在宿舍楼下等候多时了，看见刘积仁一行走来，赶紧迎上去打招呼：“刘总，您来啦！”
刘积仁并没有看他一眼，仍旧与同学边走边聊。黄选刚略显尴尬地跟在一旁，随他们走上宿舍楼。
刘积仁与同学话别结束，转身看了黄选刚一眼，径直走向自己的单间宿舍。黄选刚赶紧跟随进了宿舍。宿舍陈设很简单，进门右手边有一间小卫生间，室内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靠窗摆放了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床边还有一把椅子是供客人坐的。唯一能让人感觉到有人居住的气息，就是床头和书桌上堆放着好几本书。
刘积仁并没有客气给他让座，而是自顾自坐在床边点燃一支香烟，问道：“黄主任，有事吗？”
之前除了会议等官方场合，刘积仁都亲切地称呼他“选刚”，现在独处时叫他“黄主任”，显然是疏远了与他的距离。黄选刚内心一紧，赶紧答道：“哦哦，刘总，这份文件比较急，郑书记的意见还是要您签批才好下发。所以拿过来给您过目，看是否需要修改？”说着递上文件，又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
刘积仁接过文件，仔细翻阅起来。
黄选刚干咳了两声，小心翼翼地问道：“刘总，我有点个人的事情…想跟您汇报一下……”
刘积仁毫无反应，仍是自顾自地读文件。半晌，才淡淡说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黄选刚鼓足勇气说道：“刘总，这样，我年龄大了，许多事情呢也能力不够，经常感到力不从心。在集团办公室也干了七八年了，自己想法能不能...换个工作岗位……”说着看向刘积仁。
听到这个话，刘积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他期望的一个结果，前段时间的吹风、观望基本达到效果了。看着黄选刚忐忑不安的神情，刘积仁扶一扶眼镜，温言说道：“你坐下说。”
黄选刚紧绷的心，总算稍微松泛了一些。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一半屁股，说道：“刘总，我快五十了，自己感到精力有点济不上来。集团办公室么，是个总协调机构，承上启下，工作压力和工作量是很大的。我自己考虑，不要因为年龄大了，能力不足，耽误一些工作，这个岗位还是要年轻些的同志来做比较好。”
刘积仁略考虑一下，问道：“你自己对调岗有什么考虑？什么岗位比较合适？”
黄选刚沉吟一会，说道：“我个人么当然服从组织的安排。如果可能，最好能去下面子公司，如果不行，那么去分公司或者调换一个部门科室也可以。这个刘总您帮我考虑吧，我都听您的。”
黄选刚是集团的“老人”，对集团内部情况了如指掌。他这段时间对何去何从做了反复认真考虑，已经想明白了方向。本来刘积仁到任后，自己还是希望能好好表现一番，把他伺候舒服了，过个一两年帮自己搞个党委委员，运道好点么搞个副总也不是不可能的。从目前这个状况看，自己肯定是招了刘积仁的忌了。既然提拔无望，不如换个环境。毕竟办公室这个岗位每天要看主席台上那几位大爷的脸色，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点头哈腰，夹着尾巴做小，图啥呢？不如到下面公司去享受几年，更自在也更实惠。子公司相当于一个小独立王国，天高皇帝远，基本上没有人管，自由自在。内部事务一把手说了算，而且待遇也在中层干部岗位中靠前。自由度高，待遇好，当然是热门岗位。退而求其次么就是去分公司，物业和公房两个分公司经理由两个分管副总兼掉了，相比就没有子公司那么舒服自在了。最不理想的当然是调换一个科室部门，还在集团领导的眼皮子底下，待遇不变，但是论起外水来估计还不如办公室主任。而且从办公室主任换个科室总归被人冷眼看笑话。
既然黄选刚已经服软了，刘积仁也就不再拿出一副威严的神情来打压。他温言说道：“其实呢，组织上对你的工作还是满意的。在办公室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你呢，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还是要安心工作。不过呢，既然你自己提出来换岗的要求，组织上也会认真考虑你个人的想法。这样，等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说着刘积仁拿出笔，在文件的办文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黄选刚连连道谢告辞出门。刘积仁把他送到门口，温言道别。刘积仁望着黄选刚的背影，心里想道：这个重要的岗位空出来，谁来接替合适呢？
李明霞这段时间非常繁忙，智信商贸的业务拓展比较顺利。在刘积仁的关照下，除了连续中标房产集团的一些零星采购业务，还把业务拓展到一些私人厂房投资建设项目。虽然价差利润不如房产集团，但是积少成多，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字。接下来，房产集团的大佛寺地块开发即将动工，这个月将完成钢筋和水泥两大主材的采购招标。沈敏杰老早给她通过电话，让她精心准备这个项目的材料投标。这是房产集团继荷园小区后，又一个大体量的开发建设项目，钢筋和水泥又是其中的主材，关注这个项目投标的商家很多，必须精心准备。现在她已经从建材行业的一个菜鸟，逐渐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市场营销者。对招投标里面的规则以及潜规则，谙熟于胸。随着业务的逐步开拓，她一直打算再招两个人，一个是专职的财务会计人员，现在找人代账，成本是比较轻，但是自己比较繁琐。还想招一个专职的业务员，以后的大业主当然还是自己来对接，一些小业主可以转交给业务员去跑。心里这样想着，但是有时想想如果招人过来上班，那以后和刘积仁在店里见面就很不方便了。因此，又踌躇着，一直自己顶着干全套。虽然忙，但是只要想想账上躺着的钱，任何时候都不感到累，只会觉得无比开心。
赵坚强也感到无比开心。最近，他觉得自己简直撞了大运，许多梦寐以求的事情得以心想事成。首先是老婆李明霞调换了工作单位。虽然还是做销售经理，但不用像过去那样天天晚班，顾家的时间更多了，赚的钱也更多了。原先在酒店每天加班加点，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全年一共拿到手才将近两万元。现在去新的公司后，每月光工资就有两千，再加上年终奖估计要将近三万了，这么好待遇的工作哪里去寻啊？美中不足就是有时要去外地出差，一个月有那么三四次需要出差的日子，不过这点倒也不影响什么，总之真是大大地好事！第二个是厂里那个原来销售科裁员到生产线当女工的胡佳莉终于被自己拿下。这个女人也是风月老手，自己每次都盯着她的眼睛看她，久而久之，她就明白自己眼神的意思了。自己一有机会就靠近她，再加上一些恰到好处的玩笑、幽默的撩拨，抓住机会不住地赞美，在一些细节上殷勤地献好，这么一来二去，她看自己的眼神也就不一样了。一旦机会合适，自然水到渠成。他感觉泡妞这事，跟钓鱼一样，急不得，要讲方法、讲节奏。赵坚强感到十分满足，经常是朝思暮想，食髓知味。第三个事，也是最重要的事，就是最近他被提拔为一纺的生产技术科副科长了。八月份，厂综合科科长刘长兴被提拔为厂党委委员、纪委书记，综合科科长一职由生技科的何科长兼任。考虑到何科长的工作量和工作压力，厂党委才把赵坚强提拔为生技科的副科长。他想，自己工龄也小二十年了，按讲早该提拔了。虽说现在厂里效益严重下滑，但是提拔个中层干部，待遇上总比没有职务的要多个几千块钱一年。还有一堆机械设备销售商、零配件供应商追在身后请客吃饭送礼品。再说，现在每天厂里大家称呼自己“赵科”、“赵科长”听上去就是比原先叫“赵工”、“老赵”、“小赵”来的得劲！因此现在每日上班都像打了鸡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