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爷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快,楼上雅间请。”
春花楼的老鸨前身是官家小姐,家里遭了罪,被连带着一家子下放。
这官家小姐和外面的普通姑娘不同,对于高门大户之间的规矩尤其看重。
既然自甘堕落风尘,也要在这风尘之中闯出名堂,更何况宋朝时期有很多名妓,也都是这些老鸨精心教导出来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罢了。
“春妈妈,好酒好菜,送上去,老规矩别忘了。”
春妈妈一迭声叫着好,一挥手身后的丫鬟端着酒菜就上去。
看到那两人消失在楼梯拐角,春妈妈的笑脸刷一下冷了,挥了挥手绢,不耐烦的问旁边龟公。
“这两个王八,今天去哪里了?”
龟公是个四十多岁干瘦男人,看着瘦骨嶙峋,但一双眼睛咕噜噜,老是四处乱飘。
“妈妈这两个人来咱这穷乡僻壤待不惯,今天把镇上好玩好去的地方溜达了一圈,但是事儿没做完,人不能走,这不又回来的。”
春妈妈哼一声,不屑的看了一下楼上亮起的窗户。
“都是给朝廷当狗,还当出优越感,到我春风楼指手画脚。
不过绿儿,红儿,你可给我看紧了,再不能出现上一个的事儿,我好吃好喝拿银子砸出来,他们来摘现成的花,摘了之后还反过来搞我,想的美。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有了梅妃就难保,有兰妃,菊妃。
这些人盯着小小的春风楼,那里面的生意可多了。
说起绿儿,龟公脸上也有几丝为难,最近风头正盛的几个姑娘都隐约有点管不住的迹象:
“啧,原本这姑娘们也算听话,可最近这绿姑娘的房间连我都进不去了,除了掏钱的恩客,平时也只有贴身的小清官进去打扫一下,许是嫌弃我们臭男人身上的味儿吧。”
“男人还分哪个?
甭管是天王老子,还是贩夫走卒,哪一个不臭?”
春妈妈脚步一停,转了个弯儿。
“走,带我亲自去看看,还没当上娘娘就摆起官威,这可行不通。”
春风楼里有春夏秋冬四阁。
又有十六个时节分阁。
绿儿就住在春风阁。
这小楼在院子西南角,很精致,院里栽满了竹子和兰花。
平时小矮墙上镂空的窗格里放着风灯,白天晚上通彻明亮。
客人走过来的甬道两旁,春妈妈也特意叫龟公令人修整的整洁干净,一眼望过去,错落有致,格外有诗意。
那两个京城里来的,并不会到姑娘的住所来,他们包了自己的房间,方便谈论事情,找姑娘伺候叫过去便是。
春妈妈领着几个人大步走到小院门前,伸手一推,门竟然从里面反拴着。
这还了得?
开门迎客的地方把门反锁了是什么鬼?
“给我踹!”
龟公挥手,两个彪形大汉上来铆足了劲儿,对着门哐哐两脚,门栓就被踹断。
小门啪的一声开了,春妈妈挺直腰杆走进去,四下无人,只有回廊下的灯笼随夜风摇摇晃晃。
屋里如此明亮,一定是有人,还有客人,但没有丝竹笙歌。
四周静悄悄的透着股怪异。
春妈妈不由放轻呼吸,信步而上。
花厅中没有人,用手一探,桌上喝了一半的茶水还是温热的。
往侧面也不见人。
“伺候绿儿的小清官呢?小蹄子难道发了情?”
左右找不见人。
这时往前面走的人回来了。
“妈妈人都在楼上,门锁的紧,我们不敢贸然进去,还请你拿个主意。”
春妈妈一听气不打一处来。
她银牙咬的山响,却强行压着情绪,既然有客人在,就不能太粗鲁,但是在这时候关闭门窗,楼上乱搞,如果把她的小清官也破了瓜,那损失可就大了。
“你们几个废物在后面,我亲自上去敲门,今天就算里面是龙潭,我也闯一闯。”
“春妈妈,里面不是龙潭,但是虎穴。”
许久未见柳迎春,还是那副飒爽模样。
她从院外进来,只身一人,大大方方,完全不惧怕被人看到,她手里拿着面罩,微笑着递给春妈妈一副。
“带上这东西,上面的烟会伤身,吸多了,你也就变成屋里那群人的模样。”
春妈妈一听眼角猛缩:
“你是说楼上沾了水烟膏??”
在宋朝以前,说起这个东西最早叫五石散,后面又叫逍遥膏,到了明清之后才有正式的名称。
但这是因为人们信奉佛教,还有信奉各种方术养生,求长生不老。
也有那种野修的道长炼丹,时间长了炼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
水烟膏,就是用滇南一些材料炼出的最低劣的致幻剂。
柳迎春点点头,从柳东身上没有闻到明显的药味,但柳东的瘾性很高,说明这东西的纯度不低,不太可能是自己做的。
大概率是有人带过来贩卖的。
这东西在正常市面上没有办法出售,青羊镇没有黑市,没有那么大体量,也没有那么多南来北往的人。
那这东西急于出手,就只剩下清风楼这种地界。
春妈妈戴好口罩就更不能让随行的人跟上去。柳迎春抬起半只胳膊,示意春妈妈扶着自己往上走。
春妈妈隔着口罩露出一抹笑。
“你柳姑娘甘为我做扶手,这可是我修来的福气。”
“等会儿,我怕妈妈一口气儿上不来,万一摔了,咱提前有个准备。”
春妈妈的笑僵在脸上。
打趣的心思瞬间无影无踪。
柳迎春这话说的再明显不过,屋里绝对有超乎她能想象的画面。
努力平复着呼吸,高耸的胸膛慢慢恢复到正常,她抬步上。
二人到了房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能听见屋里传来低低的笑,这笑声之中还夹杂着一些不能形容的喘息声。
和男人不堪忍受的粗口怒骂。
柳迎春拉住春妈妈推门的手,抬手轻扣。
几声过后,门里才传来一个十分不耐烦的抱怨的声音。
“谁呀?不知道姑娘已经歇下了吗?”
“小娘子,我是后面大爷派来送东西的。”
“这大爷今天不是送两次了吗?别急,等着。”
小清官素白的小袄也没来得及系,裙子也松松垮垮在腰上挂着,里面水粉色的肚兜露出好大一块,抱怨着扭着腰到门口才把门推开,就被一双手猛的扯了出去,她没来得及叫,就惊慌的捂着嘴。
春妈妈满眼愤怒,仰首就是两个巴掌,小清官一声不敢吭,软成一滩水似的。
她慌张张的,一柄尖刀抵在了脖颈处。
“小娘子莫慌,我们只是来送点东西,如果你叫出声来,我这会抖的。”
迎春笑着,像逗弄人一样。
小清倌儿慌乱摇头,表示自己绝对不出声。
“柳姑娘就别进去了,这种肮脏的场景还是不要看的好。”
春妈妈是个明是非的人。
柳迎春在帮自己如何不知。
“无妨,我还是陪妈妈进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说话间,下面上来人,把小清官拖走,柳迎春反拿匕首,侧着身走进室内。
这室内犹如仙境一般烟雾缭绕。在烟雾之中是一种刺鼻,又不难闻,但让人闻了之后会觉得鼻腔和眼睛都十分不舒服的味道。
她挑开纱帘,隐约看见眼前雕花的小凳和桌子上面倒着不知什么的瓶瓶罐罐一大堆,还有吃剩的残羹剩饭。
柳迎春打眼一看上面四双碗筷,心里就有了数,春妈妈把手里的帕子攥的变了形紧跟在后面。
越往前走,越能听见那淫乱的声音。
迎春的手放上去不用力,就推开了两扇雕花木门。
有声音过来,屋里的人似乎反应不过来,许久才有人空洞的张着大眼缓缓仰头来看。
他的眼瞳半天才凝聚视线,先看到一双墨色长靴,在往上是沾了露水有些打湿的长袍和镶金线的腰带。
他的脖子像负担不起脑袋的重量,缓缓的向后软着。
就这样眼瞳中,倒映着柳迎春的眉跟她微眯的眼。
“春,春姐。”
柳迎春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低头看着他,那紧抿的嘴唇微微张启。
“你已经不可救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