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音凭着记忆，来到红娘的房间外面。
正要敲门时，却听见里面女人暧昧的声音和一些奇怪的动静。
青音僵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缠绵的声音才终于停了，青音听到屋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穿衣。
“吱呀”一声，门开了，门里头走出来一个身材精细的中年男人，他满脸餍足的表情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似乎得到了世间最豪华的享受一般。
他轻飘飘地望了一眼旁边身材瘦弱的陷在阴影里的青音，眼神就收回来了，朝着走廊的尽头离开了。
等着人走后，青音才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柔媚声音：
“进来吧。”
青音推开门，低头走了进去。
“怎么不敢看我，还是觉得这恶心？”
红娘的声音看不出一丝尖锐，但青音却不得不抬起头，回应她。
床上的女人只穿着薄薄的一层粉色寝衣，大概是刚经历过性事，身上的媚意散发开来，头发凌乱却不显丑陋，反而透着一种风情。
青音认真地看着她。
“不，夫人很漂亮，是我平生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红娘愣住了。
女孩眼里的认真她一个久经风霜的女人怎么看不出来，就是因为太认真，她才难得地有些愣神。
语气似乎也有了些回避。
“你、这张嘴倒是嘴甜。”
红娘仓促间转移了话题，“行了，你站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青音走到她的身边，仰着面贴在女人的头下，红娘对这张面孔也看得更清了，同样的，青音也是。
红娘长得并不算出奇的漂亮，但眉毛浓密，眼睛狭长，就带着一种攻击性，再衬上红娘身上独特的气质，就让她赋予了一种顶尖美人的气质，像一朵腐败又漂亮的花，牢牢地吸引着人。
在红娘的身下，青音能闻到红娘身上浓郁的脂粉味，有点像桃花，不难闻，挺香的。
青音欣赏漂亮的女子，欣赏有性格的女子。
红娘就是这样的女人，也难怪原身在她的教导下性格、品行都潜移默化地朝着她靠近，也忘不掉这个女子。
青音走神了。
但红娘又何尝不是。
俯视着瞧着这张瘦得可怜的脸蛋上，红娘却忍不住为了那双明亮的眼眸入了神，就好像看见了一汪深似渊的大海，危险又包容，女孩似乎有着自己独有的一种极其吸引人的特质，红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这双眼眸所蛊惑，她突然觉得要是那时候如果是身下的女孩话，那时候她登上花魁的路怕是不会那么艰辛。
“你的眼睛很好看。”
“谢谢夫人。”
红娘挥了挥手，像是又变成了青音初见的那个冷漠的花魁。
“你以后就是我的贴身丫鬟。”
“是。”
红娘没有给青音选择的机会，但这一次青音和原身却有了不同。
上一世，红娘在这次和就原身说了未来选择的路，但她没有，反而是直接让她做了贴身丫鬟。
青音也不着急，她和原身有着本质的不同，红娘未必会对她和原身做出同样的举动。
接下来数日的时间里，青音仔细地照顾着红娘。
就像是红娘的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不等红娘张口，青音就做到了她想要的东西或是事情。
整个日子，红娘被照顾得妥妥贴贴，整个人气色都好了不少。
夜色里，今日红娘难得的休息了。
青音为她端来了一盆热水，里面泡着青音从药房开来的药材，让红娘把脚伸进去，白皙的脚背荡着泛黑的药波，舒服得让人喟叹。
但红娘的心神却落在那个认真为她按摩着腿的瘦弱女孩。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青音没有回头，“红娘救了我，给了我吃给了我穿。”
“是吗，就这么简单？”
“嗯。”
红娘眼神闪烁，对青音说：“你倒是实诚。”
“喂，小丫头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一个故事？”
青音用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神望向红娘，红娘笑了下，“算了,不管你这丫头想不想听，我是非得跟你唠叨些了。”
“你的眼睛有些像我那时候，又有些不像，我也说不出来。”
“我那时候，因为家境落寞沦落到红楼，因为长相不佳成为了粗使丫鬟，成天也是吃不饱穿不暖，性子还倔得很，总是和人对着，时常挨着龟奴毒打，后来有一个穷书生来了红楼，见我可怜，就扔给我半块饼子。
呵，就那半块饼子让我的心都落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说到这，红娘和之前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语气也变得讽刺。
青音听着红娘讲述那个她的故事，她爱上了一个穷苦有才华的书生，为了那个书生，她开始认真讨好楼里的姑娘，开始赚了钱，有了份例。
她做着最苦最累的活，每天吃不饱饭，却把那些她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都给了那穷书生进京赶考。
临走前，红娘曾问过男人，“会不会后悔和她一个青楼女子相恋？”
容貌俊秀的男人没有半点犹豫，道：“红娘是我见过最干净的女人，等到我考取了名次，第一个回来的事就是回来娶你。”
就这样，穷书生拎着钱走了。
一年里，红娘等啊等。
等到了第二年进士放榜的日子，她却显然看见那名穷书生的名字在探花的上面—林必辰，那个她朝思暮想的名字就那么出现在她的眼里。
那一刻，红娘那个聪明的脑子屏蔽了自己，她傻傻地猜测着是不是林郎因为遇到了其他事情，所以来不及接她。
后来，一年两年，红娘只是红楼里最底层的一个粗使丫鬟，她打听不了朝廷录取的进士和林郎如今的身份。
后来又是一年、两年，红娘等啊等，等啊等，她从一个年轻姑娘等成了老姑娘，还是没等到她的林郎。
反而从红楼里难得的好友口里，得知了林郎的消息，探花郎早在登报了名次就娶了丞相府的千金小姐，那之后，林必辰在朝廷上混得越发风生水起。
那一刻，在勾栏院里活下来的女人她的心死了，红娘大病了一场。
醒来之后，红娘就对着老鸨说:“她想要接客，不再做粗使丫鬟。”
老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红娘，像是评价一个货物一样，以前还会用这种目光生气的红娘却一言不发地盯着老鸨，最后老鸨同意了她，大抵是为了她一身还算不错的丰满身材。
从那一日起，红娘不再是林郎的红娘，而是大家的红娘。
她身上的气质变了，变得有些妩媚。
夜里，红娘接着客，白天她苦学着琴艺、唱戏、跳舞，学不会，她就拼命的学，皮肤粗糙，她就用那些嫖客的钱精心养着这一身的皮子，最后，她的身材越来越好，皮肤越来越细腻，会的手艺也越来越多，她取代了红楼上一届的花魁，成了新的花魁。
名声也越来越响。
哪怕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有钱人也愿意抛洒千金来买她一夜。
“我见了很多很多愿意为我花钱赎我的男人，可我只有满眼的恶心，这些人想要什么我都懂，他们只是在路上看见一朵好看的花，再加上这朵花还比较特别，就想要采回去，真是可笑，明明脑子蠢笨得和猪一样，随便的一哄就高兴了。”
“真是笑人，我的心早已经死了，可上一月，我却得知那个男人的消息，林郎啊林郎，他是多么无情的人，哪怕到了淮河县，也不愿来看看我这个老情人，真是心狠。”
红娘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可这屋的人谁都知道她内心的痛苦和愤恨。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林郎不过是一个男子就考取了功名，甚至轻轻松松得就抛弃了我，怎么可以呢，怎么可以……若我是一个男子，我绝对比他更有能力。”
很快，红娘又收起情绪，用手帕擦掉自己的眼泪。
“可惜我只是一个女子。”
“所以，小丫头我给你两条路，一个是成为红楼的下一任花魁，我教你本事，教你勾引男人……”
“我选下一个。”青音认真地看着红娘，说道。
“你这丫头还真是心急。”
红娘又愣住了一秒，道。
“你知不知道第二条路是什么？有多么辛苦甚至危险？”
青音仰着头，跪在了地上，眼神热烈：“我要为红娘报仇，我要让那个林必辰死。”
“好好好。”红娘笑了，这一次不是悲伤而是期待。
红娘眼神里闪烁着疯狂的意味，笑着的时候她似乎已经看见了从前那位风度翩翩的林郎跪在了地上，失去了他所有得意的成就，狼狈得像世间最糟糕的阴沟里的老鼠。
她满脸潮红，认真地拉起了青音起来。
“以后，你就叫谢因吧。”
红娘本名谢红玉，到了这么多年，她突然想起来这个陌生的名字，看着冠上了她姓名的青音，她眼神柔和了很多。
“好。”
……
青音成了红娘的贴身丫鬟。
白天她跟着红娘学跳舞、琴、琵琶。
晚上红娘“没有”时间，她就在深夜里认真地看着书。
一月、两月，为了和男子的身形相近，红娘特意为青音安排了某些身材塑形。
对红娘而言，青音就像一棵慢慢生长需要磨练的小苗，在她的身边快速成长。
有时候，青音欣赏着红娘的聪慧，而红娘也吃惊着青音那迅猛的学习速度，不管是舞蹈还是读书方面，红娘都深深觉得谢因是一个天才，一个非常难得的天才。
她也更加确信谢因能为她报仇雪恨。
六年的时光里，日日的药浴、舞蹈、充足的营养已经养好了青音的这具身子，因为暂时没有脱离红楼，青音还未服用美颜丹，在红楼她还暂时不能惹来出乎意料的麻烦。
而这具身体本身的容貌也不算太差，眉清目秀，再加上青音本身的气质，恍惚间就是位身材纤细的少年郎。
这天晚上，青音习惯地走进了红娘的屋里。
闻到屋里糜烂的脂粉香她也毫不意外。
“姐姐。”青音唤道。
红色的纱帐里传来女人的咳嗽声，不一会一双白皙的手就伸了出来，露出女人那张苍白又染上不正常红的脸蛋。
“阿因，过来，扶我起来。”
青音走过去，温柔地扶起红娘坐在了椅子上。
她垂眸看着怀里的憔悴的女子。
“你需要看郎中。”
红娘笑了下，“不过是风寒罢了，昨日请了郎中也是一样。”
青音盯着她，没说话。
红娘戚戚然，得了，这妹妹本事也是越来越大了，身上的气势也吓人。
“好了，说完我就请郎中，好了吧。”
青音点点头，只要答应了就好。
红娘看着身旁站得笔直的少女，“有信心吗，秋闱？”
青音：“不会失败。”
仅仅是四个字，红娘笑了，那张脸染上的红意也更多了。
“真好。”
—
她们的离别是悄无声息的。
没人知道一个夜里，红楼离开了一个花魁的贴身丫鬟，取而代之地是站在船舫上一位身材纤细的清秀少年。
秋闱，在淮临举行，是和淮河临近的一个城市。
青音坐在船上，就能通过两城碍着的河运过去。
此时，大抵是秋闱的热闹，大船上坐满了去淮临赶考的学子。
青音混在这艘大船上并不起眼。
除了吃饭的时候，偶尔会出现在一张桌子前用些东西，通常青音都会静静地躺回自己的小床，翻看着手里的书籍。
陈望观察着这个少年已经很久，最开始他只发现眼前的这个少年吃饭吃得特别干净，眼睛也挺好看的，就是太沉默太闷了，像是他讨厌的书呆子那种，不过他却不讨厌眼前这个少年。
特意甩开家里的下人，提前溜到船上去参加秋闱的陈家少爷，终于还是忍不住朝着青音搭了话。
特意卡在平日里青音用饭时间的陈望大大咧咧地端着一盘从别人那买来的红烧鱼和米饭端在青音面前。
“嗨，公子好呀？”一张唇红齿白的脸挤在青音的面前。
青音微微抬起脸，目光落在这张出现在她面前出现过四、五次的脸，衣裳布料极好，手上也没有茧子，眼睛单纯，是个被父母养着的富贵傻白甜公子。
确认了面前的少年没有威胁的青音淡淡地给了他一个回应：“你好。”
陈望脸红了，若是平时谁敢这么对他说话他肯定觉得是有人故意挑衅看不起他，但面前的少年……他却莫名的有一种对方能够和他打招呼就是他的荣幸错觉。
画面顿时又陷入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青音没管对面那个傻小子怎么突然脸红，继续拿着自己带得干粮，泡在买来的热水里，囫囵吞枣地咽下，她并不在意嘴里的吃得东西，更何况这些干粮还是姐姐准备的，她吃完也免得浪费。
青音认真地将手里被热水泡软了的饼子啃了个干干净净，白皙的纤细手指握着那金黄的饼子甚至衬得那双手更好看了，特别是在少年仔细地啃食下，泛粉的唇瓣贴在手指附近，一点一点地啃掉，红唇也不小心沾染了一点点稀碎的饼干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