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羽收起身前那把朱红色的古琴,缓缓起身,朝着不远处已经彻底气绝身亡的庞青山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她转过身,径直走向那辆马车。
遮挡在马车车厢前面那块厚重的帘子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被庞青山的刀光和真气撕成碎片,所以当她在马车车厢前面停下的时候,车厢里面的一切一目两然。
看着空无一物的车厢,她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不过当她的目光散开,整体扫视了一遍这辆看上去异常厚重的马车的时候,刚刚皱起的眉头旋即散开。
她抬起那只空余的手掌,宽大的红色衣袖只是轻轻一挥,厚重的马车车厢当场炸开,四分五裂。
下一刻,马车车厢底座的中心位置出现了一个羊皮包裹。
她此行的主要目的便是这只羊皮包裹中最里面的那件东西,并非杀死这一百多号人。
她沉吟了片刻之后,径直走上前去,打开羊皮包裹,确定了最里面的东西之后,重新包好,一把抓起。
此刻已经是傍晚时分......
夜幕降临,落日西斜。
她转过身,本就纤细的眼眸缓缓眯起,朝着落日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她突然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数十丈的高空中,她火红色的身影朝着落日的方向疾速飞去,不多时便与金红色的落日余晖融为一体。
当那轮落日疾坠而下的一瞬间,她火红色的身影也彻底消失了。
......
晌午刚过不久,饶州府鄱阳县突然迎来了一场罕见的暴雨,翻滚的铅云伴随着恐怖的雷鸣,让这座原本一片祥和的城池恍如坠入魔域。
一座看上去有些老旧却还算气派的府院大门口,左右两侧各挂着一只白底黑字的大灯笼,在狂风暴雨中瑟瑟发抖。
府院大门口正上方,苍劲有力地写着“庞府”两个字。
然而这两个字虽然苍劲有力,但是在岁月和风雨的侵蚀下,已经严重破损,尤其是当这场罕见的暴雨不断泼在上面,更是带着一种没落的苍凉感。
府院的大门虽然是一直敞开着的,但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却无一人前来吊丧。
不知到底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的缘故,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进入府院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荡荡且略显破败的院落,然后便是正厅厅堂。
眼下这个正厅厅堂已经被布置成了灵堂,整体皆是黑白色调,再加上整个厅堂死一般的静寂,给人一种无法喘息的沉闷和压抑。
厅堂正中位置摆放着一口还未来得及上漆的棺椁,棺椁靠近里侧的一头放了一张铺着白布的灵台,台上摆放着逝者的灵位和一些极为普通的祭品,最里侧的墙上挂着一块很大的白布,白布正中位置写着一个大大的“奠”字。
棺椁两侧都跪着披麻戴孝的人,左侧跪着的是几位四十多岁的女人,右侧跪着的则是一位中年男子、两位青年、一位少年和一位少女。
除了跪着的这些人之外,靠近那张灵台的位置还站着七八个人。
整个厅堂里面,无论是这些跪在棺椁两侧的人,还是那些站在灵台边缘的人,一个个都面色阴沉。
突然,原本安静的府院门口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整个厅堂里的人除了那位跪在棺椁右侧的少年之外,一下子全都紧张了起来,尤其是那些站在灵台附近的人,本就阴沉的脸庞上已经爬满了恐惧。
其中一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微胖男子扭头对身后那位管家模样的老者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这位管家模样的老者心领神会,赶紧转身,小跑着朝厅堂门口方向走去。
然而这位管家模样的老者才刚刚跑到厅堂门口,两道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已经从厅堂外面的院落走了进来,刚好堵住了他的去路。
这位管家模样的老者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心惊地问道:“二位是...?”
两道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并没有理会这位管家模样的老者,他们直接掠过他,朝着眼前这个阴沉沉的灵堂扫视了一眼之后,其中一道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厉声喝道:“哪个是庞青松?”
听到这声厉喝,在场除了那位跪着的少年之外,皆变了脸色,尤其是前一刻对那位管家模样的老者使了一记眼色的微胖男子,他的身体禁不住地颤了一下,赶紧跑到两道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跟前,道:“我是庞青松,敢问二位是...?”
两道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并没有回答庞青松的问题,只是其中一道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从怀中掏出一块银灰色的令牌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这块银灰色的令牌虽然只是在庞青松的眼前闪电般地晃了一下,但是庞青松却看得分外清晰。
因为令牌上“北镇抚司”四个字对于他这样的大明官员来说,实在太过刺眼了。
他本就苍白阴沉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惨白。
不过下一刻,他整个人却又仿佛突然卸下了万斤重担一般,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他的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
其实自从得知他的大哥庞青山出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的大哥庞青山虽然没有告诉过他这一次亲自押送的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自打接下押送任务之后,他那位一向沉稳的大哥就突然变得忧心忡忡,甚至不惜动用清尘门的关系请动河西那边的金刚剑关云鹏和麒麟双枪那样的强者一起陪同押送,他便大致猜到,那件东西很有可能是送往宫里的。
眼下,他的大哥刚一出事,这些专门为宫里办事的锦衣卫就找上门来了,更加印证了他一开始的猜测。
稍稍怔住了片刻之后,他赶紧行了一礼,道:“庞青松见过二位上差。”
两道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摘下盖在头上的黑色斗篷,露出两张刚毅、面无表情的幽黑脸庞,一张看上去与眼前的庞青山差不多年纪,一张看上去三十来岁。
那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锦衣卫淡淡地看了庞青松一眼,说道:“庞青山这一次押送的可是圣上的东西,然而他却弄丢了,不用我俩多说,庞大人心里也该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处理不好,一旦圣上龙颜震怒,无论是牵扯到这件事的人,还是像我俩这种当差的,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还请庞大人务必配合我们。”
庞青松拱了拱手,道:“请二位上差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
既然已经印证了他一开始的猜测,那么他自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他大哥这一次押送的失利,不仅仅是弄丢了当今圣上看上的东西,这件事本身,更是让当今圣上脸上无光。
要知道,自古以来的所有帝王几乎都是极其好面子的,而他们当今这位圣上,尤甚!
“庞大人能这么想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那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锦衣卫淡淡地嗯了一声,道:“今日我们俩亲自上门,有两个目的,第一,提醒庞大人以及庞府的每一个人,即刻起谁也不能离开庞府一步;第二,我们要带走有关庞青山的一切私人物品,以供调查之用。”
庞青松道:“请两位上差放心,在这件事没有查清之前,我保证庞府之人绝对不会迈出庞府的大门,至于我大哥的私人遗物,我已经提前为二位上差准备好了。”
说话间,他扭头看了一眼厅堂侧边的四只大箱子。
顺着庞青松的目光,这两位锦衣卫的也看向了那四只大箱子,下一刻,他们俩径直朝着那四只大箱子走了过去。
那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锦衣卫将四只大箱子一一打开,看了一眼之后,问道:“你确定庞青山的所有私人物品都在这里了吗?”
庞青松道:“都在里面了,是我亲自带人收拾的。”
两位锦衣卫相互对视了一眼,旋即心有灵犀般地一同看向了摆在厅堂正中的那口棺椁,并径直走了上去。
站在这口还未来及得上漆的棺椁侧边,只是稍稍沉吟了片刻,那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锦衣卫就伸出一手,准备推开眼前的棺椁看一看。
也就在这时......
啪的一声。
一只手掌突然压在了棺椁的棺盖上,阻止了他推开棺椁。
出手的正是那位一直跪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始终与众不同的少年。
两位锦衣卫同时一怔。
很显然,他们俩都没有料到有人竟然敢这么做。
要知道,在大明王朝他们这些锦衣卫当的可是皇差,就算是地方上的那些大人物们,甚至是朝中的那些大人物们,见到他们都得抖三抖,何况这种小地方里的小人物。
那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锦衣卫回过神的时候,并没有出声,只是骤然眯起了本就细长的眼眸,森冷地盯着眼前这位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
然而这时候,这位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非但没有丝毫惧怕,反而轻哼了一声,微讽地笑了笑,道:“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叫庞荣,躺在这口棺椁里面的人是我义父,众所周知,我义父为人耿直、忠义,为大明王朝镇守边关,戎马一生,他最终虽然没有像自己所想的那般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但是至少也算为大明王朝尽忠了,他牵扯到了这起案件,你们要查可以,但是如果有人胆敢让他在这最后一程都走得不安宁,我保证杀他全家。”
耐心听完这番话,这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锦衣卫忍不住直接笑了起来。
不过他笑归笑,心里却不免有些疑惑。
毕竟他们俩已经表亮了自己的身份,而且就连眼下的庞家主事之人庞青松面都对他们都毕恭毕敬,他实在有些想不通,庞青山的一个养子凭什么敢这么跟他们说话,难不成这小子是个脑子有问题不成?
然而无论对方是脑子有问题还是另有原因,胆敢在他们面前如此嚣张跋扈,他们都不得不灭一灭对方的气焰。
一念至此,他森冷的目光骤然阴沉了下来。
然而就在他缓缓抬起那只搭在棺椁上的手掌正要对身前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出击的时候,一旁那位看上去五十多岁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锦衣卫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臂,并对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锦衣卫微微一愣。
他虽然不太明白身旁这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锦衣卫为何要出手制止他,但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缓缓放下那只手掌,怄气般地朝着门口方向大喝一声,道:“来人!”
随着他的一声厉喝,一队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鱼贯而入。
“还愣着干嘛,去,将那四只大箱子抬走!”
见这些进入灵堂的锦衣卫都站在那里,这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锦衣卫瞪了他们一眼,再次厉声喝道。
“是,大人。”
这些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恭敬应了一声,赶紧冲向那四只大箱子,两三人一只,抬着匆匆离开了。
当进入厅堂的这些锦衣卫抬着四只大箱子离开之后,这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锦衣卫和身旁那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锦衣卫都没有再吭声,他们重新戴上黑色斗篷,直接离开了这间阴沉沉的厅堂。
只是在走到这间厅堂门口的时候,这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锦衣卫还是忍不住朝着站在棺椁边的庞荣看了一眼。
......
这些锦衣卫离开庞府的时候,雨还在下,天似乎又更黑了一些。
迷迷蒙蒙的雨幕中,那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锦衣卫深深皱着眉头,朝着身旁那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锦衣卫看了一眼:“明哥,我不太明白,那家伙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而已,你为何制止我出手教训他一番?”
那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锦衣卫沉吟了片刻,说道:“以我们的身份,做很多事情确实可以不必有什么顾忌,但是并不代表可以无所顾忌,你可知道,这一次在那片树林中死去的那些人当中,除了那三位江湖人士是五境强者之外,庞青山自己也是一位五境上品的强者,还有,庞青山与饶州府的第一大宗门清尘派关系匪浅,清尘派的‘绝尘’剑首谢松霖和避尘刀首沈默之可都是过了六境的顶尖修炼强者。”
那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锦衣卫暗暗吸了一口气,道:“那又如何?别说现如今那位与清尘派有关系的庞青山已经死了,就算他还活着,我们也没有必要对他的一位义子这么谨小慎微。”
那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锦衣卫微讽地笑了笑,说道:“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告诉你我们锦衣卫办事要给清尘派那样的宗门势力什么面子,而是想要提醒你,即便我们锦衣卫的眼线遍布整个大明王朝,也并非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那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锦衣卫没有吭声,但他的眼眸却缓缓眯了起来。
很明显,他仍然有些不服气。
那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锦衣卫冷笑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庞家眼下的那位主事在我们表明身份之后,对我们可是毕恭毕敬,可是当那位少年起身制止你并且出言不逊的时候,他却始终没有吱声,不仅仅是他,在场的所有庞家人,都没有制止那名少年的鲁莽行径,难道...你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那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锦衣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道:“你的意思是...那名少年的身份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