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之前,他们来到曲连山山腹一个叫铁山坪的地方,宋家老房子就在铁山坪附近。
宋家老房子原本是农村里常见的土房子,夯实的土墙加青瓦,郑义当上汽车站副站长后,在宋芳的强烈要求下,他们将老房子拆了,按照新农村的标准样式重修,外面是一圈两米高的砖墙,里面是一栋两层的红砖小楼,小楼与外墙之间有一大块空地,后面还有一口以前留下的水井和一片菜地。
所有都按照宋新芳的想法施工,因此,没有车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停在外面也是一样的嘛,谁能把这么大一辆车从咱眼皮子底下偷走不成?!”
“妈……万一……”
宋新芳一手叉腰,指着路边的林子,大声吼道:“谁敢来偷?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郑雯雯摸摸鼻子,去车上拿行李,宋澄则和郑义把诊所里碰见的年轻男人抬进去。
就剩宋新芳一个人,她左右看了看,去把从加油站弄到的几壶汽油抱进老房子,她忙乎半天,找到两根铁链子,将车轮子绑起来锁上,宋新芳瞅着大铁链子,呵呵笑了几声。
她最后一个进屋,进门后,把大门从里面认认真真锁好。
老房子许久没人住过,都进去后,郑义收拾屋子,郑雯雯收拾行李,宋澄刚把黑猫放了出来,就见宋新芳在单人沙发座上坐下。
宋澄不搭理宋新芳,走到沙发另一端,她蹲在躺沙发上的男人旁边,抬手,一巴掌落到他脸上。
脆生生一声响,男人睁开了眼。
他下意识坐起来,然后开始干呕。
“你吐什么?”
他吐不出来,却一直做干呕的动作。
“后视镜……丧尸,爆头。”男人只能挤出几个词语来。
“你知道丧尸?”
“美女,我们火星上也有电影可以看。”男人的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他最后转向一旁的宋新芳,指着她的胳膊:“阿姨,您这伤口不小,需要缝合……现在去医院的话,我就可以为您缝上伤口,对了,忘记说了,我是澄江县人民医院的外科医生。”
“你是医生啊?”宋新芳笑眯了眼。
他们捡回来的男人陆一鸣碰巧是一名医生,他一心想回医院,却被宋新芳强行留下。
陆一鸣给她缝合伤口后,郑义把晚饭端了出来。
一大盆米饭,一盘炒野菜,一碗榨菜丝。
“都饿了,先凑合着吃。”郑义把碗分给几人。
平时伙食开得不错,如今见到这两个菜,宋新芳和郑雯雯明显没有食欲。宋澄盛了一大碗饭,夹了一筷子野菜和榨菜丝,端起碗去了窗边,陆一鸣才拿起筷子。
宋澄吃饭的时候,黑猫就蹲坐在她面前。
“你要吃?”她把饭碗凑到黑猫的小脑袋前。
黑猫看都没看上一眼,一晃尾巴,它跳下了窗台。
吃了晚饭,宋澄走进卫生间,拿着剪刀,她对着镜子一把剪掉长发。
她从小到大都留着长发,头发到后背一半的位置,小时候,周梅喜欢给她梳两个辫子,还会在辫子末尾的地方别上粉红色的蝴蝶结夹子,上初中开始,她就扎着马尾,末世前几年,她一直舍不得剪头发。
前面在别墅区,丧尸扯住她的马尾,把她的头皮拽得生疼。
为了活下去,一切都得从简。
卫生间的门没有关,宋澄出来时,宋新芳走到她面前,她知道她在外面站了好一阵,两人相视,宋新芳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我不用卫生间了。”
“不是。”宋新芳错开视线,低下头:“我……不是卫生间的事情,你,你……为什么把头发剪了?”
“麻烦。”
她愣了愣,伸手要剪刀:“我帮你修一修,旁边没剪好。”
宋澄盯着她的脸,她的眼神在闪躲。
“不用了。”她的头发确实剪得很短,为了方便,索性把刘海剪得更短一些,从眉毛上一点点到额头一半的位置。
手里握着剪刀,她往前走,还没到客厅,宋新芳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她停了下来。
她以为她听错了。
“你说什么?”她转身看向宋新芳。
宋新芳保持着刚才伸手的动作,不过,张开的手指,现在握紧成拳,手在半空微微颤抖,她背对着她,从后面看,她的肩膀也在跟着发颤。
“对不起,宋澄,对不起。”
她像是在强忍着某种情绪。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宋澄离开。
她不需要宋新芳的道歉,如果她非要道歉,这个迟来的歉意,应该给离开这个世界的父亲和母亲。
…………
…………
帮着收拾了碗筷,陆一鸣路过储物间,透过门缝,他看见一只黑猫正在舔爪子,定睛再一瞅,黑猫正坐在一袋火腿肠上,旁边有个空包装袋。
“你——”才推门,黑猫一溜烟不见了。
陆一鸣揉眼,他看花了?
不,地上的火腿肠包装袋还在。
看看身后,他静悄悄拉上门,离开了案发现场。
回到客厅,宋澄独自坐在窗边。
客厅里仅开了盏光线微弱的壁灯,淡黄的灯光洒去,将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也就几步远的距离,但陆一鸣仿佛看见一堵透明的墙,她的肩头落了一层灰,上面堆满尘埃,他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冷。
她就坐在一根老式木头独凳上,一条腿放在地上,一条腿缩在凳子上,她的双手抱住膝盖,她的脸侧向窗外。
其实,这个女生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样子,最多一米六的个头,骨架子不大,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说话的时候,嘴角时不时浮现两个小酒窝,她应该是属于甜美的类型,黑溜溜的眼眸,甜甜的酒窝,典型的邻家小妹妹,可陆一鸣确定她肯定不是。
她就一个人坐在那里。
耷拉着头,背脊弯曲,看着是一个放松的姿势,他却注意到她浑身肌肉并没有完全放松,她腰间挂着一把匕首,她的手指微微回勾。
陆一鸣在想,如果他现在冲过去,她会不会像一只猎豹跳起来,将那把匕首抵上他的喉咙。
他不自觉退了几步,刻意重重咳了两声。
“宋澄?”见她抬起头来,他愣住,忽然喷笑:“你头发怎么跟狗啃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