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人们应该讨厌机场的，至少芥子是那么觉得。
这是一个总爱上演数次分离的地方，虽然偶有欢笑，但那些所谓的温馨重聚其实都是建立在分离之上，只不过大多数人都忘记了。
如果没有那场不知所以的意外，芥子可以说是记性超群。她记得所有事情，无论大小；记得所有相关的人，无论好坏。
好吧，可能坏人会更加记忆犹新，因为她记仇。
“就在这里，十六年前，航空人员制服还不是蓝色的时候，有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他居然敢嘲笑我的名字。”芥子双手叉腰，紧紧盯着眼前的蓝色软凳子，仿佛那个人现在就坐在那里，正冲她窃笑不止。
“是吗。”夏油杰抽出钱包里的两张卡分给两个女儿之后，略带质疑的问道，“这里现在不是等候区吗，你确定没记错？”
“我记性很好的！”芥子说完就感到脸热，她立刻补充道，“没有那场意外的话，我甚至能记得起我每年生日都吃了什么，干了什么。可以不要打断我吗？”
“好好好，”夏油杰笑着表示投降，“请继续。”
“那个人肯定是部门里的那种老油条，讲话油腔滑调，别人过生日还会嘲笑的烂人。当时，他拿着我的护照就这么上下打量我。”
芥子模仿着那人的样子，她成功让夏油杰笑的快直不起腰。
“【芥子？你的名字好奇怪哦，小妹妹。你妈妈不会是观音菩萨吧？】然后，他又拿起了须弥的护照，说得更过分，【哇塞，还有叫须弥的啊，你俩不会是什么邪教分子吧。哈哈哈，我开玩笑的。】”
“真的很过分。”夏油杰客观评价，表情格外义愤填膺。
“对啊！”芥子气呼呼的喝了一口印着成田机场标志的昂贵矿泉水。
“那你是怎么反击的？”
“我和他说，‘我要宰了你。臭嘴巴。’”
芥子没开玩笑，她当时不仅那么说了，还差一丁点就付诸行动，还好须弥拦着她。
“你真的很……”夏油杰思考了半天才吐出那个词，“直率。”
“我也那么觉得。”
“那最后呢，最后怎么解决的？”
“我和姨妈在登机前写了整整二十张投诉单，里面清晰的罗列出那个没有礼貌的工作人员对我们所有的言语伤害，以及他是怎么在上班期间偷偷喝酒的。”
讲到须弥，芥子整个人都活跃起来，她变得像个离不开家长，热爱喋喋不休的小姑娘。
“须弥真的很好。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她会给予我摇摆不定的支持。”
夏油杰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摇摆不定？”
“对啊。是在夸她啦，没有要贬她的意思。”
那是在伦敦选学校的事情了。须弥当时烦的每天都上火，眼睛里全是血丝。
只有两家学校愿意要芥子，而其中一所还是圣基督学院。
须弥经常半夜跑到芥子房间问她愿不愿回霓虹，但又在第二天早上挂着黑眼圈和她说，昨晚是梦游，她在说梦话。
就这么摇摆不定的撑了一个星期，第三所，也就是芥子就读的寄宿学校，破天荒的同意了她的入学申请。而同意的理由是，该校校长终于受不了须弥发狂一般的到处寄投诉信。
“也就是说，一会我们要见到你的姨妈？”夏油杰的表情有点怪怪的，像在动物园里忽然发现野兽区没有护栏的游客。
“你愿意吗？”芥子淡淡的问。她不带任何威逼的意思，毕竟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好逼迫的。愿意正常，不愿意也正常。她都能接受。
看夏油杰的神情，芥子还以为夏油杰会婉拒，但他却说，“没关系，我没问题。”
他说这句话是笑着的，一派轻松叫人看不出任何问题。
“好吧。那我们现在就在这等？还是？”
芥子看向了机场内置的商店，她精准的在一家书店里看到了自己女儿，美美子。
“现在都下午四点了。你没吃饭吧？要不我们去吃点东西？”夏油杰看了看表，建议道。
答应下的芥子和他一并走进了便利店，在琳琅满目的即食商品里，她随意的抓了个饭团。二人便坐在横排摆放的休息椅上，等着彼此的食物在微波炉里完成最后的工序。
“我对机场也不是全然没有好感。”芥子默默地望着窗外。
夏油杰顺着她的眼神望去，瞬间意会她的心思。
“谢天谢地，两姐妹至少在爱好上大不相同。”
美美子在书店正埋头选书，她的文静气质在店内的氛围下被无形发大，任谁经过看到她，都会忍不住被那种安宁的气质吸引，然后由衷的说一句，真的温柔漂亮的女生啊。
而菜菜子则投身于免税店中，在美妆和奢侈品里大杀四方。她对着镜子涂唇蜜的样子比时尚杂志封面女郎还要有镜头感。铁定有星探锲而不舍的曾找过她，不过都会被她高冷蔑视的态度通通击溃。
这样看起来可以说是完美的两个女儿，却是实打实的问题少女。
“我现在很感恩机场的多元化商店，它真的帮了很多家长解决了燃眉问题。至少，我们俩不用面对在别人店里因为双胞胎打架而低头道歉。”
微波炉“叮”一声响，夏油杰轻轻摁住芥子，率先走过去了。
“我真的拿她们两个没办法。”挤上辣椒酱的热烘烘饭团递到了芥子手上，他很清楚她的饮食习惯。
“那住宿怎么办？她们不住在一起吗？”芥子问。
“她们只能分开住。”夏油杰抽出几张纸巾塞进了芥子的右手里，他好贴心。
“住也分开住，接送也分开接送？”
“嗯。美美子住的是你之前租的房子，菜菜子住的是后来我们俩买的别墅。两个地方都离学校很远，我必须接送她们，而且还要分开接送。”
芥子听着就感觉很累，她很想帮点忙，毕竟小孩也是她的。可她现在状况艰难，要不她从五条悟那搬出来，和美美子住？
芥子想象了一下，她不确定五条悟会不会发脾气，因为之前含糊的提到过一次，而五条悟当时就生气了，说什么芥子遗弃他，这种幼稚的话，然后很幼稚当天晚上不睡觉狂吃冰淇淋打游戏，还把冰淇淋袋子全部堆在芥子放门口。
“我会想想看，要怎么减轻你的负担的。”
芥子说完正拆着饭团包装，余光中，她瞥见了一个站在出站口，正四处张望的熟悉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