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杨柳堤岸,古柳石桌,围站着数十来此闲逛的看客。
这一局棋下的时间已经快一个时辰,远远超过了前两局。此时也才不过中盘,黑白棋子在纵横棋盘上如犬牙呲互,战况胶灼,难解难分。让一直围在一旁观棋的看客们大呼过瘾。
原本就坐在古柳下,靠着一张石质棋盘,两篓普通棋子,赌棋为生的是一名年龄不过三十岁,带着发髻,面容有着一种病态的苍白,高鼻梁,深眼窝的男子。
周围的看客大多知道此人名叫陆甲子,原本是进京赶考的士子,不知为何流落至此,身无功名,还跛了一条左腿。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自从在古柳下摆谱开始,陆甲子给众人的印象一直是棋力无双,为人沉默,无亲无友,靠摆谱赌棋为生,穿着一身略显破旧的青色儒衫。
而与之对弈的,便是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刘凤梧。
先前两局,一人一胜一输,此盘便是决胜局。
刘凤梧执白子,陆甲子执黑子,棋盘上,黑棋略占上风,而此时当刘凤梧白子落盘。
只是,已经过去了好一会,那颗应该落下的白子却是迟迟未曾落下。陆甲子表情淡然,但却是聚精会神的看着整个棋盘。反而是陷入困境,却一直不落子的刘凤梧,一脸笑意,盯着坐在对面的陆甲子看个不停。
显然,陆甲子慢慢发觉了对面的目光,注意力从棋盘上收回,正襟危坐,看向刘凤梧。
“这位仁兄,该你落子了。”
刘凤梧欣然一笑,“在下刘凤梧,字子歌,北幽人士。”
突然的自我介绍让陆甲子神情一怔,随后也是拱手说道,“在下陆甲子,字怀柔,四海为家。”
‘叮啷~’
一颗白色棋子滚落在棋盘上。
围观棋局的众人表情错愕。
跛腿棋士陆甲子盯着那颗在棋盘上晃动的棋子,眉头微蹙。
“怀柔兄,这局棋,我认输了。”
陆甲子抬起头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棋手,虽然自己自信能稳胜此人,但棋到中盘便投子认输,还是让他心中有些不爽快。
“子歌兄,方过中盘,白棋棋势还大有可为,你怎么···”
不待陆甲子说完话,刘凤梧便摆了摆手,“第一局怀柔兄歉让,让我一局,第二局同样只是用了一半实力,让我体面的输了棋局,这第三局如果再下下去,我想我不会输得很惨,但也逃不了注定的命运。怀柔兄与人对弈,都这般谦谦君子,真是让我佩服。对于输赢我倒是已经不太纠结,我只想问一句,与我这第三盘,怀柔兄用了几分棋力。”
听完刘凤梧的一席话,陆甲子歉然一笑,伸出了三根手指。
刘凤梧见状,扶额而叹,满脸哀怨,“果然,只用了三分力,赢我比输给我要简单的多啊。”
见刘凤梧虽然言语哀叹,但脸上并无那种‘输急了,输不起’的模样,陆甲子放下心来。棋品与人品,陆甲子最会的不是棋局布阵,反而是棋局观人。
“子歌兄胸怀坦荡,倒是我小人之心了。”说着陆甲子朝着刘凤梧拱手一揖。
“哎,”刘凤梧走上前去将陆甲子原本道歉的礼节拦下,“怀柔兄言重了,”一双手拉住陆甲子的双手,“我与怀柔兄一见如故,我家中尚有几本古谱,不知怀柔兄肯否移步,同我一起回家,共同品赏一番。”
陆甲子会心一笑,苍白的脸上显现出一些红晕,“既然是古谱,我这个棋痴又岂能错过,那就叨扰子歌兄了。”
“不叨扰,不叨扰~”刘凤梧改为单手拉着陆甲子的左手,“看完棋谱,我还要和怀柔兄在棋盘上大战上几个回合,领略一下超凡圣手的风采。然后再与怀柔兄大醉一场。”
陆甲子对此只能是保持微笑。
“小七~”
“在!”
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古柳枝头的小七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刘凤梧身前。
“快去通知夫人,我们回家了。”
微微侧目,看了看身旁的陆甲子,刘凤梧脸上笑意极盛,如同捡到了宝贝一般。
西秦,勇冠城。
训练场,烈日当空,旌旗飘展,尘土飞扬。
站在高高搭起的号令台上,换上了一身工匠重新铸造的精甲,戴着配有鲜红长羽的战盔,腰挎长刀,手握长枪。白奉先目光凝聚,扫过站在自己下方的排列有序的战士。
第一排大多是熟悉的面孔,最左面是出身名门,性格怪异,人称‘冷面虎’的六标标长郭明阳。身旁的是年纪尚小,却勇猛好战的‘吕三虎’,九标标长吕彪。再然后是出身三大家族末支旁系,原本就在白奉先手下做伍长的孙波图、蒙子凡。然后便是白奉先的结拜兄弟‘花四郎’花翎,最后是肩扛黑底彩图,秀刻着长虹二字的黑脸壮汉吴靖宇。
如今他们都已经归白奉先麾下,成为了整个西秦最为神秘的顶尖力量之一。
五子太保,长虹军主帅,是如今白奉先的头衔。即使他千百般不愿意承认,但是在见到那个人之前,这一切他都只能忍下来。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誓言。
蒙州城将领,新任长虹军主帅,率领一万长虹军留在勇冠城,共同抵御西凉入侵。
取敌头颅一万,方可返回蒙州城。
这是此时站在白奉先身旁,同他一同俯瞰众人的温问情,代替西秦王嬴烈,他们的‘义父’给白奉先的第一条军令。
“我知道,你们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我是谁!”站在高台,白奉先运气内劲,声音激荡,响彻整个校场。“同样,我也不知道你们是谁!”
风吹沙石,烈日刺目。
都没能阻挡上万人的目光汇聚在高台上那个身影。
“你们只需要记住,我叫白奉先,我是你们的主帅。”整个校场只能听到风声和白奉先洪亮高亢的声音。随后白奉先面露讥讽,声音也变得懒散,“但是我需要知道,号称勇猛无敌的长虹军,到底是真的勇猛无双还是徒有虚名。”
显然此话一出,号令台下万人的长虹军,每个人的情绪都变得气愤不已,整个军团可谓是怒火燃燃。
“大哥学坏了。”
“谁说不是呢。”
站在队伍第一排的花翎和吴靖宇小声的说道。
而站在号令台上的白奉先感受到众人对他所说话语的怒火,嘴角微扬,要的就是这股怒气。
“好,好,很好!”白奉先接连高声说了三个‘好’字,随后将身后斗篷一展,雄姿英发,顶天立地,“既然你们心中不服,对我有怒火。这样很好,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们的实力!”
“抽刀!!!”白奉先一声顿吼,将腰间长刀一抽而出,高高举起。
紧随将领,台下万人齐齐抽出腰间长刀,直指苍穹。
“西凉来犯,当如何?!”
“杀!杀!杀!!!”
三声‘杀’字,如雷如鼓,响彻天地。
当夜,长虹军整装上马,拔寨出城,直奔草原。这支万人骑兵,悄然无息,犹如暗夜精灵。
无风峡谷,安营扎寨,起火做饭。
中军大帐,油灯闪烁,郭明阳站在一面绘制在牛皮上的简易地图旁,为众人讲着地图上所绘草原情况。而围在其身旁的,是吕三虎,吴靖宇,花翎,孙波图,蒙子凡,以及一些原本就在长虹军中身居要职的人员。
这些在大帐中的年轻将领,便是白奉先长虹军如今的全部班底。
而此时,他们的主帅白奉先,却并不在帐中。白奉先独自坐在军营外一个山坡处,望着漫天星空,茫茫草原。
温问情悄然无息的出现在白奉先身旁,同他并肩坐在草地上。
“是不是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白奉先微微侧目,看了眼身旁的温问情,无奈的笑了笑,“倒不是这个原因,我心里有些事情,现在比较麻烦。”
温问情拔起一棵草,剥干净草根,放到嘴里慢慢咀嚼。初冬的草根有着淡淡的香甜。“我这次和你一起,并不是说义父不信任你。”
白奉先看了看温问情,显然,他会错了自己的意。不过,对于此,白奉先可不想解释什么。更何况,自己对此人无甚了解,自己多说都容易暴露。
“我这次跟过来虽然说也是义父的指令,但更多的是要我留下来帮助你。你第一次带军团作战,又赶上西凉对我们宣战,义父让你留下来,虽然是想让你尽快和长虹军完成磨合,但也怕你出什么意外。”
“这么说我倒是应该谢谢你喽~”
“嘿嘿,谢就不用说了,谁让我是你四哥呢!”温问情嘿嘿一笑,“你小子也算是对我胃口,多照顾下,你不用放在心上。”
“你这个人很自以为是啊!”白奉先被温问情的话说的有些头大,虽然此人有这样的理解,反倒是给自己了一番说辞。但是,这人的话听多了,就莫名的让白奉先感觉到有火气。
显然,温问情说出这样一番话,就是为了刺激白奉先。所以看到白奉先那副恼羞的模样,更加得意。“怎么着,不爱听啊?那你又能怎么样,你又打不过我!”
听完这话,白奉先吐了一口气,表情变得松散起来。随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土,转身便走。
而这边温问情也快速起身,跟上了白奉先的步子。
“喂,老五,怎么说走就走啊!”大步的跟着白奉先朝着营地走去,温问情显然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你要是不服气,咱们就再比试比试。这次你放开手脚,我让你一条胳膊怎么样?”
“你倒是说话啊~”
“……”
“你是不是没吃晚饭,没有力气!没事,那我就让你两条胳膊好了。”
“……”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不说话我就当你怕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