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北风,吹落树梢上的积雪。摔落在地面厚厚的雪层上,碎琼乱玉,如粉如沙。
雪白狐裘大氅,拖在雪地之上。留下一道痕迹,恰好掩盖住了脚步在雪中留下的印记。
一左一右,一男一女,并行在雪原之上,一路向前,朝着林海而行。在这一对男女身后,还跟着一支骑军,人数在万人之上,为首的是一名白马银盔、长枪长袍的年轻小将。策马慢行,引领着犹如一道潮线般并行向前的骑军队伍,缓缓跟随在二人身后。
看着身旁自己的女人,那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颊,刘凤梧很是心疼不已。原本不打算让黄凤莲跟随他一起,考虑的是其出身南方,又怀有身孕,难免会有些不适。但刘凤梧这一想法被其叔父,雪龙骑主将刘天阳直接否决了。
用刘天阳的说法是,历代北幽王和王妃,都必须亲自前往雪原、林海交界处,那里埋葬着北幽的先辈们。这是继承北幽王一位的最为重要的仪式。为王者,不可忘却先辈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为妃者,要牢记先辈用生命守护的土地,用心教导下一代的王。
“要不要休息一下?”
黄凤莲微微抬首,头戴的狐裘兜帽边缘,已经开始凝结风霜。就连那一双美眸,长长的睫毛,也沾染上了一丝白色。
看着刘凤梧一脸担忧,黄凤莲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略有些喘息的说道:
“不算累,以前学舞的时候,一跳就是一整天,可比现在要累的多。”
说完这一番话,黄凤莲继续低头,专注于迈步向前。御寒的衣服,厚厚的积雪,让每一步行进,都需要用上些力气。
黄凤莲的话,刘凤梧是不信的。他这样一个男子,在雪原上走了这么久,就已经出汗,并且十分疲惫。他可不相信黄凤莲说的,以前学舞比在雪原上行走还累的话。黄凤莲表现出来的越懂事,刘凤梧就越觉得心疼。
“等我成了北幽王,第一件事,就是废除这件事。”
“不可!”
黄凤莲声音中透露着些许焦急。
“王上的确可以靠着权力改变一些事,但却不能随意改变那些深入人心的传统之事。尤其是像登上王位前,祭拜埋葬在雪原、林海处的先祖一事。”
刘凤梧刻意的放缓了脚步,耐心的询问道,“王妃为何同王叔一般,如此看重此事?”
为了避免被刘凤梧看出自己呼吸困难,黄凤莲有些急促的小口喘息着。
“北幽本是苦寒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对于先祖与荣耀、尊严极其看重。历代北幽王与王妃,徒步前往,祭拜先辈。这是对忠诚于北幽的人们,最好的精神慰藉。”
对于黄凤莲的话,刘凤梧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现出一副认同与恍然的模样。
虽然说话有些吃力,但刘凤梧这样的表现,还是让黄凤莲有些忍不住开口。
“你不必为了想让我休息,就刻意找些话,拖慢脚步。”
刘凤梧会心一笑,“夫人聪慧。”
“王上可是有些贫嘴。”
刘凤梧和黄凤莲脚步放缓,这一举动令身后跟随着的刘凤年有些担忧。策马上前,查看情况。一同前往的,还有驾着车的死士阿七。
“大哥,嫂子,”
刘凤年策马而来,临近后,翻身下马。
“你怎么过来了?”
“大哥,我看你们脚步放慢了,怕是有什么情况。”
“你看你,让别人担心了不是。”
没有理会黄凤莲的嗔怒责备,刘凤梧直接“出卖”自己的夫人。
“你嫂子,没走过雪原,又怀着你侄子。我这不是想慢点走,让她喘口气。”
刘凤年目光看向黄凤莲,拱手一礼,“大嫂,既然身体不适,还是早点上马车吧。”
“你看,老弟都这么劝你了,你也就别硬撑了。”
“可是,礼法……”
刘凤年大手一挥,朗言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我们兄弟二人在,北幽的规矩,就在这里!”
最终,黄凤莲“被迫”上了马车。阿七驾着马车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刘凤梧拉着刘凤年的手,一同并肩走在前面。
刘凤年的坐骑雪龙驹,也只能暂时当一匹驾车之马。
眼看就要到了林海边界,刘凤年准备止步,却再次被刘凤梧拉住手腕。
“大哥?”
“让你嫂子在车上休息吧,你和我一同去祭拜。”
“大哥,这、这不合礼法规矩,你才是······”
“啧,你这孩子,刚刚我还和你大嫂说,咱们兄弟就是这北幽的规矩,怎么现在你还和我提规矩礼法!!”
“可是,大哥,我······”
“休要多言,听话便是!”
听到刘凤梧有些强硬的话语,刘凤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中依然觉得有些挣扎,表情难免有些纠结。
刘凤梧走到马车旁,黄凤莲从车厢探出半个身子。
“你好生在车里歇息会,我和子房一同去祭拜。”
即使心有一丝疑惑,但黄凤莲没有丝毫为难,笑着点了点头。
“阿七,”
“主人!”
“好好守着夫人。”
“主人放心!”
接过阿七递过来的食盒,刘凤梧走回刘凤年身旁。两个年纪相差不到四岁,身形却相差不少。哥哥身形略显瘦小,裹着一身白色狐裘大氅。弟弟身形高大健硕,披白色披风一身银甲。
两兄弟相互扶持着彼此,最终站在了林海与雪原的交界之处。
刘凤梧让刘凤年站在一旁不要动,自己打开食盒,将里面祭拜用的食盘和热酒一一摆了出来,最后拿出来的是三股焚香。
摆好祭品,点燃焚香,兄弟二人,并排而跪。
“爹,你死在了晋州皇城,连个囫囵个的尸体都没有。是孩儿们不孝,不过也不能怪我,更不能怪老二。当初不让你去,是你非要去。你要是老老实实待在北幽,好好培养老二做接班人,也不至于出这事。所以我说啊,你死在晋州皇城,也是······”
“哥,大哥!”
刘凤年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了,只能赶忙开口阻拦,“咱们祭拜先辈,不应该说一些祈福之类的话吗?”
刘凤梧侧目,看了看自己的弟弟。
刘凤梧扫过来的眼神,令刘凤年有些不自在。
“就算哥你不想说什么祈福的话,也不至于一直絮叨父王吧······”
刘凤梧蹙了蹙眉,直接让刘凤年闭口不言。
“臭小子,老大说什么,你听着就好了,别那么多事。”
“大哥,从小到大,你说什么我都听。只是现在父王没了,再多说些什么···也没什么意义了。”
“好好,这次换我听你的。”
刘凤年咧开嘴,如同孩子一般笑了笑。
兄弟二人各自拱手,朝着雪原林海接二连三的参拜起来。三拜之后,兄弟二人扶持着站起身。
“大哥,以后你就是北幽王了,回去后,我就只能称你为王上了。”
刘凤梧一锤在刘凤年魁实的肩头,铁甲的反震,令刘凤梧感觉拳头有些生疼。
“臭小子,从这回去后,咱们哥俩就很难有像今天这样的机会独处了。有些话,我想趁这个机会和你念叨念叨。”
“哥,你说吧,我听着。”
刘凤梧双手交叉伸进厚实的衣袖中,眼神慈爱的看着刘凤年。
“老二,这次回去后,你主要任务就是练兵。用最快的速度,练出一支人数在五万人左右,只听命于你的精兵。”
“啊?!”
刘凤梧眼神示意刘凤年先不要开口,“回去后,不管我做出什么命令,你都要无条件遵从。无论谁让你做什么,你都不要管,一心待在军营里练兵。”
“一旦北幽出现混乱,你只有两个人可以无条件相信。一个是阿七,一个是陆甲子。”
刘凤年眉头紧蹙,刘凤梧的话令他感觉很是不舒服。这些话从刘凤梧口中说出来,就好似是在交代遗言后事一般。
这让刘凤年,内心中,很没有安全感。
“大哥,你在担心什么?我们不是已经和晋州皇城达成了协议,我们不主动挑事,他们也顾不上我们。我们北幽之地,如今可是大禹王朝难得的清净之地。我相信,在你的统领下,我们北幽也会成为一处富饶之地。”
刘凤梧弯腰从地上拾起未倒完的酒坛,也不顾酒水变得冰凉了许多,仰头大口的灌进口中。
“如今天下,纷纷扰扰,群雄逐鹿。看似一家独大,实则危机四伏。我兄弟二人,身具大炎王朝皇室血脉。曹贼窃取江山,屠戮我宗族。这样的血海深仇,几辈、几代人都不曾、不能忘记。今我委曲求全,与曹贼定下约定。皆是我之过也,与吾弟无关。”
一旁的刘凤年此时已从刚才的表情凝重,转为慌了神。刘凤梧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明白。可是,这些字合在一起,他却有些没听明白。
“哥、哥!你、你、你刚才在说什么?”
刘凤梧再次灌下一口酒后,轻声细语的与身旁的弟弟说道:
“你我二人,一母同胞。并非外界所传,同父异母。我们的母亲,来自鬼州,本姓黄,乃是大炎王朝皇族血脉。
从小我在母亲身旁长大,你被父亲交给他人抚养。这一切的机关算尽,尔虞我诈,都灌输到了我脑子里。
我原本以为我逃离了北幽,就能逃离命运,保住你的命运。
可惜啊,我还是低估了,这背后的那双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