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的一场大雪,将林海再次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青松在大雪和寒风中挺立,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冬。千百年来,无数的青松在这里成长、繁衍、倒下、死去、腐朽……最终形成了一片浩瀚如海的森林。横贯在北幽和西凉草原之间,好似屏障一般,隔绝两个世界。
从西凉进入北幽,需要穿过林海,跨过雪原。而从北幽进入西凉,则有一条峡谷通道。从雪域城出发,向西北方向,有一处隐藏在雪原之中的山谷。此处积雪虽厚,在北幽一侧却植被稀少,可供大部队骑兵通行。等快入到西凉草原时,又变成了长满树木的山丘。
这也是为什么,几百年来,只有北幽出兵草原,却没有草原攻打北幽的先例。
林海边缘,草原之上。就地取材,搭建而成的营地。
中军大帐,刘天阳同手下几位统领、千牛,以及两位谋士,正在看着地形图。
五万雪龙骑,分兵两处。沿着林海边缘,并排相距十里安营扎寨。
昨日傍晚时分,北幽王刘凤梧病逝的消息才送过来,距离下葬已经过去了一天。刘天阳在得知此消息后,本想领兵原路返回。按照他之前接到的密信中所说,如果他此时不回北幽,很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就在他准备传令下去时,与北幽王病逝消息前后脚,相差不足一个时辰的另一个消息也到了。
刘凤年弟承兄位,已登临王位。
新王登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押解粮草军饷前来。同时来的还有一条命令,“北幽大事初定,西凉犯边,望叔父镇守边关,护幽州安宁。”
“今日召集大家过来,就是想集思广益一番,看看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该做何安排。”
刘天阳的话并没有说的很直白,虽然这帐中之人,都是一直跟随他的,但他也不能保证,这其中就没有别人安排的人。
“将军,”一位谋士开口道,“我们出来已经有十天了,沿着林海边缘巡视已有十多次。一直都没有见到西凉人的踪迹。属下觉得,我们大可领兵退回关内。这冰天雪地中,战士们的铁甲都穿不上身啊!”
几位千牛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北幽同样天寒,却从没有过冬季作战。
另一位谋士思忖片刻后,也开口道,“回去并不是不可以,但我们还是要考虑一下就这么回去了,新王会不会对我们有意见。”
“换来换去,不还是将军的侄子。”刘天阳此番出征,新提拔的副手,名为吴浩,算是刘天阳绝对的心腹。
“要我说,老大、老二都是毛头小子,根本就什么都不懂。老大道听途说,西凉人犯边,一竿子就让将军跑到关外苦寒之地。这老大死了,老二上位,说一些什么护卫幽州的屁话。不就是怕将军在北幽地位太高,影响到他们的通知吗?!要我说,将军,这北幽一州之地,只要是姓刘,谁坐王位都可以。将军您,亦未尝不可!”
在场众人在听到吴浩如此说,均是表情一变。无人开口,神情各异。
每个人的神色变化都看在刘天阳眼中,过了片刻,刘天阳才开口训斥道,“吴浩,住口,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语,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君臣父子,先有君臣,后有父子。我虽是两代北幽王的叔父,但我同样也是雪龙骑的主将。既然新上任的北幽王有令,让我们护卫幽州,我们就要完成使命。”
“可是将军,咱们幽州军从未在冬季作战,将士们铁甲难穿,身体僵硬。如果真的有西凉人,他们要是对我们发动攻击,岂不是让将士们白白送死吗?”
刘天阳蹙着眉头,似乎是在思考权衡。此番和他一同出来的这五万人,可以说是他最为嫡系的军队。他将自己的副手,留在北幽统领剩余的五万雪龙骑,可以说是做了两手准备。十万雪龙骑,外加十万步卒,是他在北幽立身的根本。如果此次他想要按照密信上内容,回到北幽,接掌北幽,首要的就是确保自己手中的实力。
“各自回营,传令下去,午时拔营,撤回关内雪域城!”
众人异口同声道,“领命!”
正当诸位将军准备离去时,传令兵急匆匆的进入到营帐之中。气喘吁吁,跪倒在地。
“将、将军,前方来报,在西北方向发现大量西凉骑兵。正在快速向我方靠近。距离拦马营地已不足十里!!”
拦马营第,是刘天阳分兵出去的第二营地,驻兵两万。
此传令兵话音刚落,帐外又传来一个声音。
“报~~”
第二名传令兵急匆匆闯进营帐,同样跪地禀报。
“将军,西南方向发现西凉骑兵,人数不低于十万,正快速向营地靠近。距离已不足十里。”
两条敌情讯息来的太过突然,一时间令在场众人均是一怔。
刘天阳看着边防图,眉头紧皱,这来的也太巧合了。之前几乎外探了五六十里,都没有发现西凉人的一个马蹄印。怎么自己才刚刚决定回幽州,这群西凉人就全都冒出来了。
“你们马上各自回营,整军备战。切记,不可与敌人纠缠,且战且退,朝着林海撤退。我们在后方谷汇合,一同撤回关内雪域城!!!”
“是!”
看着众将纷纷离开,营帐中的刘天阳转身取下自己的长剑、头盔,同样大跨步的走出营帐。
不管是巧合还是什么,作为北幽将领,与西凉人作战,总好过回关内争权夺利。
说到底,刘家人,主要任务,是守护幽州。
风雪在午间时分减小,直至完全停止。原本喧闹的营地,已经被马蹄踏破。顺着嘈杂纷乱的马蹄印记,一路向东延伸。路上开始出现血迹,尸体,战场……直至大片的尸体,人的,马的。有西凉人的,有北幽人的。
最大一片战场,就在林海边缘,一大片尸体在林海外面,一小片尸体在林木之间。
喊杀声在林海之中响彻,震下树枝上的层层积雪。林海之中,雪似未停,尤有增大。
刘天阳没有料到的是,此番对战,西凉人直接拿出了决战的姿态。没有丝毫试探,一个照面,就是二十万骑兵全部压上。好似早就下定了决心,针对他的两个营地,兵分两路,南北夹击。意图一个照面就将他这支五万人的队伍,全部吃下。
当刘天阳意识到这一点时,第一时间下令,全军放弃抵抗,快速后撤。可惜为时已晚,当命令传达出去的时候,拦马营地已经被西凉人十万大军围住。没有办法救援,只能舍弃。
刘天阳这次没有丝毫迟疑,率领本部骑兵三万人,且战且退。接连留下三千人、四千人、五千人分阶梯式设置伏兵阻拦。给大部队拖延后撤的时间。
只要进了后方谷,就可以呼叫雪域城支援。届时自己手下的这支部队,或许还能多活下来几人。
西凉人冲锋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似乎悍不畏死一般。即使遇到了伏击,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没有任何战术可言,完全就是依靠人海战术,疯狂的冲杀。直至将敌人和自己人的尸体踩踏成肉泥。
一路逃亡,并没有和追兵拉开多少距离,
西凉人的骑兵咬的很死。大部队行进,速度被拖的太慢。最终刘天阳做出了一个决定,剩余的两万余人,化整为零。在林海之中,各自逃窜。而他自己,率领五百亲兵,沿着后方谷一路逃窜。
甩脱了西凉人,冲出林海,穿过茫茫雪原,一刻不敢停歇,刘天阳一路来到了雪域城外。
城头下,亲兵护卫上前叫门。
“快开城门,雪龙骑主将回城!!!”
“快开城门,雪龙骑主将回城!!!”
“快开城门,雪龙骑主将回城!!!”
一连三声,雪域城门依旧紧闭,纹丝未动。察觉到异常的刘天阳蹙着眉头,缓缓策马上前。抬头看向城头之上,那里站有一人,并未见过。
刘天阳朗声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尉迟靖宇,新任雪域城守将!”
“刘封呢?”
“哪个刘封?”
刘天阳已然察觉到不妙,“你可认得我?”
城头上,尉迟靖宇嘴角微扬,声音满是不屑,“你是何人,我又怎会认识?”
刘天阳身旁亲兵怒不可遏,大声呵斥道,“大胆!!!”
刘天阳拦下身旁亲兵,重新抬起头,看向城头,脸上已是淡然。
“告诉刘子房,希望他能光耀我幽州刘氏,不要被他人所控制。再有,我已将雪龙骑分散在林海,我走后,希望如果再有雪龙骑回来,你能为他们开门。”
说完此话,刘天阳调转马头,看向身后跟随的几百亲兵。
“诸位可愿随我一同赴死!!!”
“誓死追随将军!!!”
刘天阳策马而去,身后众人追随。城头上,尉迟靖宇收敛起脸上笑容,他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难过。出身幽州军伍,他又岂能不认识雪龙骑主帅,刘天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