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感受到了男人周身的悲戚和落寞,江玉妍没再能狠得下心将其推开。
“父皇有意退位安享晚年了。”男人忽地没由头来了这么句。
江玉妍怔愣了会,旋即道:“既如此,殿下岂不将要荣登大宝?”
男人苦笑道:“那又如何?即便如今不在那个位子,许多事也早就一样了;父皇这些年越发躲懒,奏折能交给我的绝不会自己看。”
江玉妍:“历朝历代不乏有皇帝和东宫之间起龃龉、父子不和离心离德的,像陛下和殿下这般,倒是少见。”
太子:“有句话,我不敢想,但又不甘心的,想问你一句。”
江玉妍:“殿下,你我到底相识多年,这点子默契还是有的。你不必说,我都知道。”
“我并非真就心狠无情,若可以,我也盼着能与你长相厮守,但……”顿了下,嗓音忽地有些哽咽,“也请你谅解下我的脾性,我到底不是眼里只有情爱的人,我有自己舍弃不掉的底线和尊严。”
“而且我希望你能成千古名君,名垂青史。不要让我,误了你什么。”
太子早知她会是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缓缓将人松开,修长的丹凤眸中柔情一片,“便知道你会这么说。”
二人相视而笑,尽在不言中。
人生总有缺憾,但若为弥补缺憾而倒行逆施、不计所有,免得失了本心、忘了归处。
“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还是老规矩,鸣响骨笛,暗卫自会出现。”
江玉妍点头笑着应了,“公务再要紧,也多少要顾惜些自己的身子,别仗着自己年轻身板硬就肆无忌惮,有些病就是年轻时不觉得,老了才发作。”
太子信手描就女子秀丽精致的眉眼,柔声道:“那等我满头白纷纷了,就去赖上你,求你收留我照顾,如何?”
江玉妍握着他的手轻轻放下,调笑道:“若真有那个时候,你必定也“年老色衰”了,我可不要你了。”
二人插科打诨,仿佛回到了在江家学堂同窗共读的那段日子。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输给了皇家的“命定”。
……
听到隔壁的动静,楚玥忙推门走了出来,不料太心急,被门槛一绊,差点摔着,好在江玉妍眼疾手快扶住才没摔到地上。
“多大个人了,走路还能摔着?这会要是磕破了皮,又要哭着嚷着喊疼了!”
楚玥抱着人在怀里蹭了两下,“姐姐聊完了?”
江玉妍:“是,你呢,和晋王殿下可有互诉衷肠?”
“姐姐还来打趣我!我和他有什么衷肠可诉的?”楚玥一脸嫌弃。
恰萧洵刚好出来听到这话,一抓将人抓回了怀里,“又说这些没良心的话!”
楚玥脸蛋转过来朝他露出盈盈笑容,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咱们俩日日都能见,想到什么紧赶着就说了,自然没有什么衷肠可诉,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好似有理,但萧洵不接受。
“你一贯没心没肺!”
这厮!还真小心眼!
楚玥轻哼了声,索性不再理他,只扭头继续和江玉妍说话。
江玉妍在这二人身上看到了往年她和太子的影子。
只希望,他们能更圆满。
……
回去的路上,江玉妍毫无保留向楚玥说了一番。
楚玥只替二人可惜,两辈子,有情人都无法相守,多么遗憾。
江玉妍倒是不觉得,她和太子,如今各自身上都背负着各自的责任,若为儿女私情而将其都抛诸脑后,未免太过自私。
何况,她的傲气不容许她答应进宫、不容许自己成为深宫中盼望帝王君恩的妃嫔,他更不想自己去和数不清的女人去分享一个男人。
她宁可孤独终老,宁可二人就此别过,也绝不可能允许自己犯痴犯傻。
楚玥敬佩表姐的傲气,如果可以,她希望表姐和太子也能有重来一世的机会,能够将两辈子的遗憾尽数弥补,能够共挽鹿车、琴瑟和鸣。
……
六月初二早上,楚嵘和楚竑早已去了官衙。
只留下江氏带着儿媳和女儿一同吃早饭,江氏不是爱折腾人的婆婆,从不要求儿媳侍奉左右,还是使唤惯了的几个婆子。
楚玥这几日胃口都很好,捧着那碗银鱼蒸蛋吃得津津有味。
张兰若见她吃得香甜,不免也有些嘴馋,但刚盛了一勺到嘴边,胃里却忽觉一阵恶心。
她捂着嘴,神色有些难受。
江氏关切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兰若摇头,努力压抑着胃里翻涌的不适,“就是忽然觉得有些恶心。”
恶心?
兰若一个刚出嫁的姑娘不懂,可江氏生养过三个孩子,楚玥又是重生之人,哪里还能不知道这恶心意味着什么。
周边伺候的几个年长的嬷嬷闻言也是眼睛一亮。
“咱们少夫人莫不是有喜了?”
兰若闻言一怔,下意识摸向小腹处。
有喜?
江氏:“快去请大夫!”
周嬷嬷手脚利落,很快就叫来了府医。
府医林大夫出自世代杏林之家,医术高明,诊脉片刻,便拱手向江氏道喜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少夫人确已有一月有余的身孕,脉象虽浅,但却是滑脉无疑。”
江氏闻言大喜,院子里听到这消息的丫鬟婆子们也俱是为主子高兴。
林大夫开了安胎药,又吩咐好生静养,前三个月不可劳累等话。
江氏让周嬷嬷付了诊金,亲自将林大夫送了出去。
兰若摸着小腹,犹是不敢相信,她这就有了孩子、要做娘亲了?
楚玥笑道:“恭喜嫂子,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要做姑姑了。”
兰若被“这么快”的字眼羞红了脸。
可不是,成亲才三个月,就有了身孕,说出去,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江氏送走大夫,就打发人去官衙给楚嵘父子俩报喜。
楚玥揉着翊哥儿的小脑袋,“咱们翊哥儿也要做叔叔了。”
兰若闻言一笑。
周岁的娃娃做叔叔,听起来确实新奇有趣。
……
大理寺
楚竑正被一南阳郡马打伤忠勤伯世子的案子忙得焦头烂额。
双方都有理,都得理不饶人,谁也不愿意退一步。
楚竑自来以律法为主,如何判处,大周律里都明摆着,谁也做不得假。
南阳郡马先动的手,却是因为忠勤伯世子恶意挑衅在先。
这就有点难办了,说白了不是什么大的官司,双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为这点事找上大理寺,楚竑很是无语。
长侍暮风进来,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
然后众人就看到,一向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楚大人陡然神色一震,继而一言不发的快步匆匆离开,只留给他们一道挺拔修长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