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仪和白玄的离去,如同山间悄然消散的薄雾,那般突然且毫无征兆,仿佛一阵风过,便没了踪迹。
除了杨兴隆一家子,镇上的其他人对此毫无察觉,依旧在自己的生活轨迹上忙碌奔波。
自沈君仪离开后,杨兴隆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岁安镇上最大的铁匠铺主子,凭借着精湛的手艺和之前积累的人脉,逐渐将生意拓展,几乎垄断了周围的铁匠事业。
曾经那个为了生计苦苦支撑的铁匠,如今已在镇上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爹,你说沈叔叔还会回来吗?”杨天奇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此时的他,已然开始修炼沈君仪留下的武功,
身形虽依旧瘦小,但那眼神中透露出的坚毅与之前大不相同,举手投足间也多了几分韧性,仿佛一棵正在茁壮成长的树苗,虽纤细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杨兴隆微微抬起头,目光望向远方那连绵起伏的山峦,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想应该不会了,不过你若好好修炼,将来或许还会有再见之日。”
说完,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神色一转,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严厉模样,大声呵斥道:“今日的拳练了吗?还不快去!莫要在此偷懒。”
杨天奇听闻,吐了吐舌头,连忙应道:“是是是,这就去练!”
而后像只欢快的小鹿般跑开了,只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回荡。
在镇口的另一边,夏玲珑站在道路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舍。
她本意是前往真仙书院,如今人族和妖修因异类的威胁已然彻底结盟,双方约定在解决异类的危机前不会再互相出手,这也让她的行程多了几分紧迫。
沈君仪微微点头,神色平静地说道:“告辞。”
说罢,便拉着白玄转身向着远方走去,步伐坚定而决绝,没有丝毫的停留。
夏玲珑站在原地,望着沈君仪远去的背影,久久未动,那离去的身影仿佛带走了她心中的一抹亮色。
“这么狠心啊,连一个像样的告别都没有。”白玄嘴角上扬,带着一丝打趣的意味说道。
沈君仪微微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地回答:“与其给她那么一丝念想,不如从一开始就断得干干净净,
否则只会害人害己。这世间的缘分,有时候太过纠缠不清,反而会酿成恶果。”
白玄轻轻点头,眼神中满是理解与支持:“好吧,你说得对。那我们现在准备去世俗界吗?”
“嗯,不过在此之前先跟我去一个地方吧,苍茫无尽海旁还有一处故地,那里有着我无法忘却的过往。”
沈君仪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追忆的痛苦。
“好。”白玄没有多问,在她心中,沈君仪早已是她认定的夫君,无论他去哪里,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跟随。
这一路,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都不约而同地没有运用真气赶路,而是选择徒步前行。
他们穿梭在山林间,走过潺潺溪流,踏过蜿蜒小路,欣赏着沿途的风景,也感受着岁月的宁静。
就这样,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缓缓流逝,他们终于走到了苍茫无尽海处。
一路上,沈君仪也并未虚度光阴。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钻研着书画与武学。
他的画作如今已达到了极高的境界,每一幅画都仿佛蕴含着灵魂,有着摄人心魂之效,让人观之仿若身临其境。
而且,沈君仪在不断地修炼与感悟中,从紫霄御雷典里领悟到了独特的奥秘,并结合这一年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创造出了一门全新的玄技——紫极雷纹鉴。
这门玄技极为精妙,以丹青之术勾勒出天地牢笼,再用紫雷幻化出一片汹涌的雷海,威力惊人。
此处已是扶仙殿的统治范围,但沈君仪和白玄隐匿气息,只要他们不想被发现,就不可能被人发现。
“这个渔村有什么特别的吗?”白玄看着眼前破败的渔村,轻声开口问道。
渔村一片死寂,房屋破旧不堪,渔网随意地散落四处,显然已经许久没有人烟,没有任何生机可言。
沈君仪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深深的追忆之色,仿佛陷入了往昔的回忆中,
缓缓说道:“当年金光城之后,我一路逃亡,最终逃到了这里。
在这里,我遇到了许多心地善良、待我极好的人。
他们不嫌弃我是个落魄的逃亡者,给予了我温暖和帮助,让我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感受到了人间的善意。”
说到此处,沈君仪的声音微微颤抖,
眼中满是痛苦与自责:“可是后来,那些追杀我的人还是找到了这里,其中甚至还有九机宫的人”
剩下的话沈君仪还未开口,白玄心中已是一阵刺痛,已然猜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为了自保,我……我亲手杀了他们,这些善良的人因我而死,这是我一生都无法洗去的罪孽。”
沈君仪缓缓蹲下身子,双手抱头,眼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落,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那泪水仿佛带着他内心深处的痛苦与悔恨,洇湿了一片尘土。
白玄心中一酸,快步走上前,轻轻地将沈君仪抱住,像是要给予他力量和安慰:
“我知道你的心里苦,我也知道这并非你所愿。
但事情已发生,我们无法改变过去。不过我不会劝你逃避这些罪孽,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未来的路,我们一起走。”
沈君仪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看着白玄,声音哽咽地说道:
“我想给他们都立上墓碑,哪怕他们已不在人世,哪怕没有人会来祭拜。
我只想让他们在这世间留下一点痕迹,让我的心能有一丝慰藉。”
白玄伸出手指,温柔地抵在了沈君仪的嘴上,轻声说道:“你说错了,以后我会来和你祭拜。他们不会被遗忘,我们会记住他们的。”
因为是亲手所为,沈君仪清楚地记得这个渔村一共是一百一十三人,每一张曾经鲜活的面孔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即便时光流逝,岁月变迁,那些面容依旧清晰如昨。
接下来的三日,沈君仪和白玄放下了一切修为和玄技,如同平凡的百姓一般,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和简单的工具,在渔村的边缘开始为村民们建立墓碑。
他们一块一块地搬运石头,一锤一锤地雕琢碑身,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敬意和愧疚。
烈日炎炎,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寒风凛冽,吹红了他们的双手,但他们从未停歇。
直到三日之后,一百一十三座墓碑才整齐地排列在渔村旁,像是沉默的守护者,守护着这片曾经充满欢笑与温暖的土地。
沈君仪缓缓蹲在一个刻着“王”的墓碑旁,眼神空洞地望着墓碑,喃喃自语道:
“她当年一直都缠着我给她讲故事,可结果到了最后,却是我亲手了结了她的生命。
她那么小,那么天真,本不该遭受这样的命运。”
白玄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沈君仪的后背,她知道,有些伤痛需要时间去抚平,有些坎必须要沈君仪自己去跨越。
一日后,沈君仪缓缓站起身来,眼神中虽然依旧带着痛苦,但也多了一丝坚定。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走吧,去世俗界。”
“好!”
白玄紧紧地握住沈君仪的手,两人并肩向着世俗界的方向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海边的余晖中,只留下那一片沉默的墓碑和被海风轻轻吹拂的渔村,见证着这段悲伤而又深刻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