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小节·汉口
视角：水凌。 时间：9月8日，第十六天。
地点：湖北省，武汉市，汉口区。
少爷和我终于也算是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里面，这间房子就和当初我们在上海住的那间老弄堂一样，就是那种本地最普通的居民们会住的房子，按照老话讲，这里叫做“里份”，一般来说都是这里的老人们照顾自己的孩子的地方，不光是子女，还有上小学的孙子孙女——这里的里份基本都是处在老城区的，因此说起来，那些名牌的小学至今没有搬走，似乎也是出于对这些老家伙的不舍。
前几年武汉大修缮的时候，这里理所应当地进入了工程任务单，经过了三个多月的修缮，这里看起来虽然还是古色古香，原本的那些木质百叶窗也都留着，但是从建筑物的内部来看，已经加入了很多的加固设施，以及用一些别出心裁的手法重新涂装的墙体，看起来虽然还是很旧，但是却已经是翻新了一遍的，别有一番美感……
少爷之所以不马上就带着我搬来，其实就是担心当时修缮的时候那里肯定有些新的涂料的甲醛味和一大堆木屑和水泥灰，所以提前叫人帮忙打开了门窗通风，顺便打扫打扫那里的那些木屑水泥渣之类的，好使的我们两个人去住的时候不要整天吸着甲醛和木屑。
好在现在打扫也不太用人了，主要还是机器来承担，打扫干净以后就开了门窗，我们来的时候，门和窗户还都开着，里面的东西完完整整在那里存着，没有人动过的痕迹，而且这里的感觉依旧还是很熟悉的——当初第一次来武汉的时候专门来汉口区的这里看过这所房子，外面虽然已经变了很多，但是里面的陈设都还保留着——夫人当时看上了这里，尤其是这里的传统陈设，不叫人动，就这样买了下来，当做我们以后来武汉的住处——虽然这大概是我们第二次，也是全家第二次来到这里住，看来，买的有些浪费了，不过至少，我们现在到了这里……
隔栅，夏天本来就应该要拆去了，少爷看了看，叫我过来帮着一起拆开，这样通风就更好，虽说是秋天，但是热气还是没有散尽。
看了看这里，只是觉得这里的环境很好，有不少我们向往的烟火气，可惜没有来的早一些，要是乘飞机来，早就到这里了吧……不过这又回想起来了，在路上看了那么多景色，也算是值得的。
少爷在这里有不少老朋友，前两天就打电话来要找我们两个人，今天总算是空闲下来了，这些老友就一个个地来了——这些人也都是和少爷有一样的爱好的人们，我们两个人自然都很喜欢这些人，他们来了自然也是一件乐事。
少爷和人谈话的时候，我总是在房间外面坐着泡茶或者织东西，时不时进去一趟送一送茶水之类的东西，少爷自然总是想要留我坐下来一起谈话，不过我不会坐在那里的——我不是那个位置的人。
坐在屋外面听他们谈话也是一件我很喜欢的事情，尤其是听见少爷开朗的声音，总是让我的心也跟着他一起走了。
这会，里面的先生正在和少爷谈天，好像是谈起了我们之前住的那个善水庄园的事情……
“华堇，不是我夸，先生当初想的简直太好了，‘善水’这两个字，你说它有什么能替代的吗？庄园在海边，而且还有不少善人住在里面，正是一字不漏。”
“哦，先生想的是用典了，但是父亲当初说，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看见了大海，突然想到海里面有无数的水滴，那其中的水有善的，也有恶的，在海上航行的时候，要是能遇上一股股的善流，那么就会一帆风顺，我们这些人无论如何都是茫茫人海之中的一粒尘埃，浩淼大海之中的一滴水，既然如此，我们就要想办法，即便不能成为海岸上的浪花，也要做一滴善水，做到这样，我们的人生就不是拿来浪费的了。”
“嗯……还是先生想到的深一些，不过我倒是觉得，既然先生和你都喜水，起这个名字倒是很不错，只不过有些时候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聊天总是提这件事情搞得有些无趣，不过就是一栋房子罢了，一直聊个没完也没什么结果，这会好了，有你的话，我就能放心地和他们说这件事不必再提了。”
“哈哈，是呢，这样看来我倒是觉得这没什么的，只是父亲又好自责给你们少了一样谈天的内容了，日后肯定又要请酒——先生到时候还是不要推诿。”
“哦，我这人没有什么好习惯，有人请我喝酒，我就尽力喝，也算是感谢先生这几年以来的帮助还有华堇你这几年的奔波了。”
“啊，这没什么的，都是我该做的，我说的那些话到头来不还都是我们自己身体力行才能证明的吗？先生这几年帮我们跑了这么多地方，也没有好好地答谢您，要不今天中午就留在这里，小凌给我们做饭吃？”
“啊，华堇的好意我还是收下了，不过今天有些事情，就不打扰你们二位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了，你们到时候再有时间和我说，我就再来也不迟，今天来也纯属是无意之举，想起来你们两个人搬来了，就给这里也添一添人气，算是欢迎你们来武汉，要是以后有时间了，武汉我这里也有房子，你们随时来玩，住两天再走。”
“哈哈，那就辛苦您了。行，我们也不继续耽误您工作，您先去吧。”
“回见。”
“回见。”
那位先生出来的时候还专门和我微笑着打了声招呼，就好像我和少爷一样都是他的老朋友——其实这么说也没错，我们两个人本来就是那个时候一起和他认识的，所以想到这里，我就也笑着到了声再见。
“凌，进来坐坐。”
“哦，来了。”
我走进屋里，看见了面色依旧苍白的少爷，正在对着我微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他的情况，总之坐下的时候显得很不安。
少爷刚想开口，就又咳了起来，我听见这一阵痛苦的咳嗽声，每咳一下就撕裂我的心一下，我猛地反应过来，拿来了痰盂和茶水。
少爷吐的痰里面已经明显能看出来血块了，我现在已经不再是劝说，而是有些命令式的告诉少爷：“您该去看看了，这样下去不是个事。”
少爷却还是摆了摆手，我这次直接说：“您听好，这不是简简单单的小病小灾了，这个问题很严重，您要是不赶紧好好去医院看看，肯定要拖出大毛病的！”
少爷还是不肯，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之后就告诉我：“我知道我怎么了，你现在不要担心我的问题，我们找人才是要紧的……”
我抓住了他的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有些伤感地看着他的脸，一直看着……
少爷有些愧疚地看着我，又有些坚定地不去医院的意思，我们两个人就这么相互看着对方的脸，少爷一直没有别的表情，只有一些愧疚，我不知道我当时是什么表情，但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良久，我感觉到有一滴温暖的东西从脸颊上滚落，流进了嘴里，是咸的……
少爷轻轻替我把这一道痕迹擦去，但很快，我的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滴又一滴地落了下来，我喘了口气，自己又抹了抹，强行收回了眼泪，站起身来，对少爷说：“您的身体一定要好好地，不能出岔子，但是我无所谓。家里还有没收拾的地方，我去打扫卫生了，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少爷只是痴痴地看着我，也不笑，也不答话，只是那样有些面带愧疚的地看我……
我扭过头来走出了房间，然后自己躲在厨房里面，一边做饭一边哭，自己独自哭泣的感觉，这还是长这么大以来第二次，第一次是我和少爷初次见面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需要几乎是永远地离开我的家，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和一大堆陌生的人生活在一起，那天晚上我也这样哭过，只不过没有今天这样撕心裂肺——那时的我只是害怕罢了，现在的我是心疼我的少爷，更心疼走丢了的大少爷——我们这样的家庭，向来只是被别人羡慕的，可是谁知道，我们也有我们的苦痛和无奈呢？……谁生活到了今天都不是一帆风顺过来的，可是即便我们再怎么绝望和痛苦，不都要继续面对我们的未来吗？
我不能接受，不能忍受，因为少爷本身就是和我不可分割的，他喜欢的东西，我也都喜欢，我的喜怒哀乐，他也都心领神会。可如今，他竟然不肯听我的话去好好看看自己到底怎么了，我只能干着急，少爷却总是用那种愧疚和自责的表情看着我，就好像有什么对我的亏欠一样……
少爷啊，你到底是怎么了？
但是，我不会继续哭下去的，我知道少爷会过来看我，我也知道今天中午其实他还是会食不下咽，亦或者是强撑着吃下去——这我都知道，少爷的身体并不如当初那样的健康了，我一定要让少爷听我的话，去医院好好地查一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