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索求的真理,造成了我自身信仰的覆灭……这是什么问题?”
37连连摇头,这比重塑访客提交的习题本还要令她困惑。
“我信仰的就是真理,为什么真理会因为真理覆灭?如果是我之前算错了,那么就再来一次!下一次,下一次我总会算得更好!”
毫无犹豫的回答,门前的法官也为此多了片刻的沉默。
算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就像当初的77女士一样。
随后,6再次问道:“如果真理的本质就是没有真理呢?”
“唔,那不也还是一种真理吗?虚无也依然是一个确定的答案,不是吗?为什么你说话像210一样?你真的是6吗?”
37显然对这番诡辩一般的对话失去了耐心。
她恼怒地盯着6,不确定这是否是某种捉弄人的把戏。
“……那么,我换一个更具体的问题,你可以把它当做寓言故事来听。”
“在通往真理的道上有一扇门。假如打开这扇门,你就能获得你索求的真理。而同时,它也将造成你熟悉世界的覆灭。——你会打开它吗?”
维尔汀听着这个问题,心中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张了张嘴,试图劝说37思考清楚。
可是,37眨了眨眼睛,让答案再次准确,坚定地脱口而出:“——当然!”
“如果世界会因为真理而改变,就说明之前的世界错了,不是吗?假如那的确是真理,为什么要让正确为错误让步呢?”
“……我明白了。那么,作为通过问答的奖励,我将这个术式赠予你。它能帮助你跨越与伟大存在交感时的灵性鸿沟。”
一只镶着金边的卷轴,被守门人递给此次答题的胜利者。
而胜利者只是拧紧了眉毛。
“这就结束了?你甚至没有问出一个真正构成问题的问题!”
37扭头看向维尔汀,有些得意地说道:“看吧,维尔汀,我就知道6只会走个形式。”
“……不,37。我想这个问题……”
“37。”6突兀地开口,打断了对话继续:“我还有一句箴言要告诉你。”
“这不是出于6的立场,而是我个人……一个曾经名叫‘亚齐’的人。”
“我们都读过苏格拉底的故事,真理与政治并不相容——置身事外的智慧,与亲临其中的苦难,你只能选择一个。”
“希望到了那个时候,你不要忘记今天的回答。”
领袖离开了。
这是场不甚满意的问答游戏,她撇了撇嘴,但仍然把战利品紧紧握在手中。
圆心的入口向她们敞开,这场试炼的前方依然迷雾重重。
“快走吧,维尔汀,我们还没抵达迷宫深处呢——真希望下一关会有趣一点。”
一个又一个关于数学的游戏拦在了她们前进的道路上,又被37一个接一个地解开。
37志得意满地拍拍手,将又一道解开的谜题抛诸身后。
同行者的脚步却远不如她雀跃。
37看向了维尔汀,歪了一下脑袋,发出了不解的疑问。
“——维尔汀,你怎么了?自从见到6后,你就变得很沉默。”
“可你是数字0,不是数字6,你不应该和他进行通分!”
“……不,我只是在想……之前6所问的那个问题。”
维尔汀看着37的眼睛,严肃地说道:
“37,听我说,这个世上并非只有真理,那个熟悉世界中可能还有你......所亲近的、所在乎的人或物——我觉得这是6真正想问的东西。”
她想到了凌依,想到了十四行诗、斯奈德、星锑......想到了她十二岁那一年所做的决定,垂下的双手不禁有些微微颤抖。
即使凌依后续告诉了她小伙伴们的情况,可她还是对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
只是相比较而言,凌依在那一天所受的伤害更加严重,所以在谈及,或者他人提及那一天的事情的时候,维尔汀总是扮演着一个安慰者的身份......
维尔汀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37,你真的做好了自己自己熟悉的一切,都被摧毁的结果了吗?”
“你真的,做好了选择吗?”
“......你应该好好想想......不然,就会像我一样,后悔一段时间......甚至终生。”
听到了维尔汀的话,37将手放在了试炼大门之上。
“维尔汀。”背对着维尔汀,37开口了:“你或许还没有明白,真理对于我们的意义是什么。”
“我们可以为了本质、为了真理,去付出我们的一切......因为那些都只是物质世界的碎屑。”
“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对‘碎屑’毫不关心。”
“我们坚信,在我们取得了真理之后,我们就可以将真理与我们的‘碎屑’们分享,并带领他们走向更加美好的将来。”
“我们不会放弃我们对于真理的追求,哪怕代价是我们的生命......”
她转过头来,眼中充满了坚定。
这是维尔汀从未在37脸上见过的表情,这番话也是维尔汀从不认为37会说出来的话。
这太直接、太暴露、太不数学、太不37了......
不过,维尔汀还是点了点头。
毕竟,37知道这个问题的具体含义,而且她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
维尔汀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
“那么,机会只有一次,你已经想好一会儿要问什么问题了吗?我猜是那个关于流溢‘本质’的问题,是吗?”
“嗯……关于本质的问题是很重要。”37托了托自己的下巴:“可是,我们总有一天会发现它的。因为它就在那儿,不是吗?”
“嗯?这和你刚才的说辞不一样。”
“我一直在想星锑上次说过的话……即使真理已经近在眼前,但倘若不是亲自求证来的答案,她宁愿选择放弃。这就像捂住耳朵,不去听取德尔斐神庙的神谕——果然是无理数的想法!”
“可是,她也是对的,不是吗?没有任何一条教典规定不能这么做。也许她会掉队,会分心,会慢一些,但最终我们都会抵达真理……没有什么根本的不同。”
“……所以,你不准备直接询问关于‘本质’的问题?”
“是的,我想到了一个更合适的问题!”37看起来很兴奋:“一个一劳永逸解决这儿危机的问题,一个能自‘流溢’中打捞起所有人的问题!”
“尽管没有那么深远,但它可以解决我们目前的困境,它也是个好问题。”
“……我明白了。”
维尔汀点了点头。
“那么,我想我就在这里停下了。”
“——嗯?”
37转过身来,微微睁大了眼睛。
“维尔汀,你也要像星锑一样半路折返吗?可你是0,不是无理数……!”
“不,我就在这儿等你,哪也不会去——只是,你应该自己去推开那扇门。这是你的问题,你的证明。”
“我会在这里见证。如果有危险,我也能第一时间提供帮助。”
“而你想问的那个问题,那个能够自‘流溢’中帮助所有人的问题——就是我现在最想问的问题,37。”
“唔......”37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后,再次说道:“那么,或许你试着可以帮凌依问一下他的问题?”
维尔汀摇了摇头。
“别为难无限定者了。你不了解凌依,无限定者恐怕解答不了凌依真正想问的问题。”
“这样么......好吧。”
她不假思索地转过身去,进入了最终的试炼大门。
“那,等会儿见,维尔汀!”
“……嗯,等会见,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