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和空间都停滞的地方，只有这无边的巨口、
一开一合。
他的吞噬，代替了时间的流动。
将一切可见的空间都碾碎。
甚至各个小世界的碰撞，都源自这巨口的吞噬之力。
无数小世界在这引力之下，席卷向叶城所在的大世界。
碰撞，融合，破碎。
那些没有成功融合的碎片，尽数落入巨口之中。
他将其中的本源之力吞噬，那些无用的渣子，则顺着牙缝留下。
滴落在这片空间中。
就是这些被吞噬后的渣子，构成了轮回暗面的力量。
叶城看着这无边无际的巨口。
对方的一个牙齿，似乎要比整个星球更加巨大。
“”感受到绝望了吗？天才！
“”你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恐怖的巨口面前，又有什么意义呢？
“”咱们现在离他的距离还远着呢，远到连光线都需要走几年。
“你就是穷尽生生世世也不可能抵达。
“但是这个世界确实在离他越来越近。在未来的某一天，某一刻，必然会被这怪物吞噬殆尽。
“”就算你的力量再强，成为神明获得永生永世的生命，但那又如何呢？
“”离他这么远都能看见如此恐怖的体型，若是真的到了被他吸入的那一刻，你所做的一切努力又有何意义？
“”何尝不像一个卑微的细胞，企图去反抗人类？”
轮回暗面的声音传来，语句中带着无尽的嘲讽。
刚刚他其实愤怒至极，有心将叶城直接扔向那恐怖巨口。
看着叶城自以为无敌的闪避，能否逃过这巨口的吞噬？
他之所以没有这样做，只是因为如他所言。
这巨口离他太过遥远。
哪怕他竭尽全力，也不可能让叶城靠近那巨口。
但是让叶城看到这一切，也已经足够。
越是强大的人，也越是骄傲。
如果能从他最强的地方，将他击败，必然能够让他的自信彻底被摧毁。
产生巨大的绝望。
而这绝望之力，可以化为他的力量。
这里又是他出生的地方，是他的老巢。
如果叶城在这里崩溃。
甚至他都不需要做什么，就会有无边无际的力量涌入他的身体。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叶城的脸上除了最开始的震惊，往后神色竟然恢复如常。
甚至还带上了一些对他的轻蔑。
他不可置信地，凝聚出一个身体，冲到叶城身边，质问道：
“”你为什么不害怕？”
叶城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害怕？”
“”这个世界必然会毁灭！你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将灰飞烟灭！
“”这是你无论如何努力都不会改变的，难道这不令人恐惧吗？”
叶城说道：“”如果这个家伙离我们很近，再过几百上千年，就会吞噬掉我们的世界，那我确实会很担心。
“”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消灭这个怪物，哪怕是蜉蝣撼树，也要撞碎自己的身体，从他的大牙上敲下一块来。
“”但你都说了他离我们这么远，等这个世界真的被他吞没的时候，人类文明还在不在都两说。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毕竟我只是一个寿年百岁的凡人，哪怕等级升到满级，也最多活到150岁，我有什么可担心那么遥远的未来呢？”
轮回暗面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怎么这么浅薄！？
“”你所拥有的力量，足以突破这个世界的限制！区区150年，怎么可能是你的极限？
“”你只需要遵循你的欲望，享受你的力量，不停地向前迈进，你就能轻松拥有胜过神明的力量！
“”真正的与天地同寿！
“”这方世界都只会变成你盘中的食粮，而这餐盘现在马上就要被那怪物抢走。
“”安睡之榻，岂容他人侧卧？你怎么可能不忧心那个怪物？怎么可能不感到恐惧？”
听到这里，叶城笑得更大声了：“”哥们儿，原来是你在害怕那个家伙啊！
“”合着你是个不死不灭的怪物，你能想到甚至看到，被他吞掉的未来。所以你才会这么恐惧。
“”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我的力量。
“”而你觉得我应该感到恐惧，是不是也把我的力量，已经当做了你的一部分？
“”也理所当然的认为我就该感到害怕。
“”你也想太多了吧。
“”你根本拿不到我的力量，也不可能改变被吞噬的结局。
“”而我也根本不会害怕，被这家伙吞噬的未来。”
叶城说完这些话，内心也愈发通明。
再去看那吞噬着一个个世界的巨口，反而更不觉得恐惧。
甚至有一种观赏天地奇观，壮阔自然美景的享受。
轮回暗面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城。
他无法想象，一个拥有这等力量的人，竟然会甘愿放弃成神的机会。
像一个山村愚夫一样，如此痴呆地看着这令人绝望的场景。
眼中竟然还有几分享受？
凭什么享受！？
你凭什么甘于当一个凡人！？
命运赐给了你这么强大的力量，你却拿它当玩具。
你明明拥有登上顶峰的机会，只需要伸伸手就能摘下星辰。
而你却躺在山坡上看星星，还自得其乐。
这是何等的荒谬？何等的可恶！
轮回暗面几乎疯狂，扭曲的心境在此刻剧烈波动。
随之一同波动的，是这漆黑如墨的深空。
这片空间，就是他的本体。
叶城就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
而随着他的心境波动，整个黑暗的空间都颤抖起来。
感受到周围的变化，叶城出言嘲讽道：“”要说愚蠢，你才是真正的愚蠢吧？
“”被一坨没有思想的力量吞噬，早就迷失了自我。
“”连一个完整的人都当不了，却还以为自己能成为这方天地的神？
“”你得到了无尽的寿命，却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如你真的有那般强大的力量，为何总是一直隐忍？
“”为何从未在万族世界前出现过？
“”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你都这么强大了，为什么不敢抛头露面呢？
“”难道是觉得自己太弱小，一露面就会被立刻秒杀吗？
“”难怪你说你的寿命无尽，原来是个缩头乌龟，怪不得能活这么久。”
叶城的话戳穿了一切伪装，让他彻底疯狂。
“”啊啊啊啊啊啊！可恶的家伙，我杀了你呀！”
轮回暗面彻底失去理智。
整个空间，如同破碎的玻璃一般，连带叶城的身影，都变得充满裂痕。
破碎的空间化作无数尖锐的利刃，刺穿叶城的身体。
但是在这无尽的狂暴过后，在整个空间又重新凝聚之后。
叶城的身影，却完好无损地出现。
脸上的笑容不减，连原本的讥笑都已经淡去，只剩下一种胜券在握的淡定。
如他所预料，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惧怕任何形式的攻击。
而刚刚轮回暗面的攻击，也将迎来一场盛大的反击。
他轻轻舒展了一下身体，无穷无尽的金色幻影，从他的身后冒出。
带着欢欣与雀跃，填满这漆黑的空间。
他们的每一次挥拳，都像是强力的节拍器。
为这个没有任何生气的空间，附上一层节律。
金色拳头的攻击，逐渐变得整齐而统一。
似乎化作一道金色的长河。
让这空间重新有了流动的概念。
这片漆黑的空间再次开始颤抖，但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恐惧。
轮回暗面感觉到，他是本应介于虚实之间，不受任何伤害的本体，竟然有一种“遭受攻击”的感觉？
这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把他从他藏匿的虚实之间拉出。
一半被打碎成绝对的虚无，一半则被凝聚成彻底的真实。
这让他感到恐惧。
那无尽巨口，只会在极其遥远的未来，才将他吞噬。
但是叶城现在所做的事情，似乎要不了多久，就会要掉他的命！
要掉自己的命？
轮回暗面突然感到一阵恍惚。
自从他杀掉了其他的候选者，成为这片空间唯一的主人之后。
他仿佛已经忘掉了性命是什么感觉。
他早就觉得自己已经是这片天地的主宰，他怎么可能会死？
怎么可能像一个卑微的人类一样，被夺去所谓的“性命”？
但是他现在真的感受到了，随着叶城的拳头，看似无用地挥舞在空间里。
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感受，自己那无穷无尽的力量，正在消失。
如同从云端被拉回现实，似乎即将坠落。
在早已远离的土地上，摔得粉碎。
他仿佛回到了无尽的岁月之前，自己还只是一个无赖的时候。
他会饿，会困，会受伤，会流血，总是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中。
如果没有被这空间所选中，他可能还一直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之中。
又怎么会有现在，这早已超越所有神明的力量。
足以在无尽的时间长河中，俯视每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人。
看着他们化为枯骨，享受着不死不灭的至高极乐。
“不行！不能让他继续了！”
他想将叶城驱逐，让他滚回他的世界。
但他做不到。
叶城的分身越来越多。
每一次攻击的力量也越来越强。
那看似无用功的挥拳，好像在某一瞬间，骤然突破了界限。
轮回暗面感觉到了痛苦！
痛……这是什么滋味？
他有多久没有觉得痛了？
早在被这片空间选中的时候，他似乎就已经拥有了无上的神力。
早已脱离了凡人躯壳的限制。
他不会再痛了，不会再痛苦，也不会再痛快。
只剩下唯一的欲望，就是成为这片空间的主宰，成为他的意志。
但是然后呢？
他已经拥有了这片空间所有的力量，之后要追求的又是什么呢？
他以为是真正的永生。
所以在无尽的未来，看到自己被巨口吞噬的画面时，他感到无比的恐惧。
仿佛又回到曾经，猪狗不如的时候，被一切所支配的恐惧。
他想要逃，却早已无处可逃。
他已经是这个空间最强大的生灵，已经占据了能占据的一切。
他又该逃到哪里呢？
难道要反抗吗？
想到那被吞噬时的恐惧，无力的绝望。
已经超过了任何人类的想象。
哪怕是所有的酷刑加起来，都无法比拟那种恐怖的一丝一毫。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去吞噬更多的力量。
变得更强，朝着反方向逃走。
只要他逃得够快，或许就能和那吞噬之力跑成平衡。
哪怕永远在逃跑，只要不被那怪物吞进去，他就依然是永生不灭的。
之前那群被称为神明的家伙，打的不也是这个主意？
他们不停地提升自己的力量，最后像养蛊一样，互相吞噬。
活到最后的那个家伙，看似拥有了凝聚整个世界精华的力量。
但是最后呢？
他也没能逃过巨口的吞噬。
只不过是化为了无穷无尽的小世界，让自己不停地繁衍。
变成各种各样，越来越畸形的怪物。
以变态而畸形的方式，繁衍出无穷的小世界。
似乎只要有一片小世界能留下，他的生命就没有停止。
就不算被完全吞噬。
为了让生命延续下去，彻底失去意志，连神格都磨灭了。
相比之下，他选择吞噬整个世界，然后向反方向加速逃亡的计划，明显要更加聪明。
他在每一个时空中寻找，终于在某一个闪光里，感受到了叶城的力量。
这力量就是他渴望的，能够诞生出世界的一切力量，并将其化为己有的能力。
远比上古众神，先凝聚神格和权柄，而后互相吞噬的能力，更加强大。
他最开始想直接占据叶城的身体，直接拥有这份力量。
但是在叶城已经很强的各项属性之下，他一击没能得手。
不得不转战精神攻击，企图通过威逼利诱的方式，让叶城主动和他融为一体。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叶城的意志竟然如此强大。
轻而易举地就抵住了他的蛊惑，在灵魂世界中，更是抵抗住种种酷刑。
以至于身躯片片碎裂，都没有屈服。
不仅没能拿下叶城，反而被叶城反将一军。
连他花费了大代价凝聚出的分身，都不得不选择自爆。
以其上沾染的叶城的力量为核心，化作一缕缕精神种子。
植入这片世界中，其他有天赋的人类灵魂中。
在给予这些人类力量的同时，伴随着他们成长，静静等待着机会。
企图在有朝一日，重现上古众神的神战。
令所有分身互相吞噬，最终聚集为一个新的全能强者。
但叶城显然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刚刚苏醒，就开始对他的灵魂碎片进行追杀。
万般无奈，轮回暗面才出此下策。
不惜将叶尘吸引到诞生本源之中，令他亲眼见证。
这能吞噬整个未来的巨口。
或者用上古众神的话来说，这真正的深渊。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叶城在直视深渊之后，没有感到任何恐惧。
反而开始嘲笑自己。
随后发动令他难以想象的攻击。
在这一拳强过一拳的金色浪流之中，时间仿佛开始逆转。
他似乎快要回到被吞噬之前，还是人类的时候。
不对，正在发生改变的不是他。
而是这个真正被称为“轮回暗面”的空间！
他不过只是一个被选择的意识体，是一个临时的人格。
他从来没有真正的成为这片空间的主人，更不可能成为这片空间本身。
而现在这个空间已经发生改变。
他就像一个被逐出边境的偷渡者，即将面临的结局，可能比死亡还要悲惨。
随着意识逐渐抽离，又重新凝聚。
他和轮回暗面的区分，越来越明显。
以至于那个和叶城相似的身躯，早已无法维持。
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类灵魂，一个飘荡在漆黑空间中的虚无灵体。
他仿佛能看到自己的脸。
是一张陌生至极，却又如此熟悉的脸。
他又看向叶城，心中原有的傲慢早已崩塌，露出嫉妒的内核。
而这嫉妒也迅速腐化凋零，最终只剩下名为怨恨的尘埃。
凭什么你能成为这力量的主人，我却会被如此随意的抛弃？
你是永远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却将我从神坛上拉下！
将我狠狠丢回了深渊！
凭什么？
就因为你自诩为正义，就因为你不曾经历过我的痛苦？
就因为你没有遭受过我受到的伤害，就能够冠冕堂皇地说着什么保卫人类的大义，然后被所有人所崇拜？
凭什么！
我本来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都已经拥有无尽的力量和永恒的寿命。
为什么你却不害怕我，不崇拜我？
你甚至嘲笑我，视我为无物，如此轻易地夺走了我的一切！
你们为什么都要夺走我的一切？
难道我生来就是被掠夺的吗？
难道我用尽全力追求的一切，就是要被掠夺的吗？
不管是那个治安官，还是你，还是那张可恶的大嘴。
怎么不管我在什么地方，不管我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依然只能任人宰割？
凭什么！
命运赠予你的礼物，你不知道珍惜。
我想要好好珍惜他，却被命运如此玩弄。
如今连我已经拥有的都要再次失去……
说到这里，轮回暗面哽住了。
他意识到，自己不是要失去已经拥有的，而是即将失去全部。
他想起来了，早在被这片空间吞噬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连那被他所鄙夷的人类性命，都已不复存在。
他没有办法取得叶城的力量，逃过那被吞噬的宿命；
也没有办法维持现在的强悍，享受在时间长河中俯视别人的快乐；
甚至连曾经那猪狗不如的卑微生活，他都无法再经历了。
他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饿。
不是那种渴望吞噬力量的饥饿，而是一种单纯的，想要吃饱的饿。
明明还是虚灵体，他却闻到了一阵香味。
那是一股浓郁到沁人心脾的香味。
是他年少时，被酒鬼老爹打到离家出走时，在路边偶然遇到的一棵野树，结出的不知名的果子。
他的嘴角流出一丝口水。
那果子酸极了，果皮又很涩。
光是想起那个味道，脸都快要扭曲了。
但那果子的味道很好，因为当时他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
那又酸又涩的果子，填满了他空虚的肚皮。
回味竟然是如此的甘甜。
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在那之后，他也吃过不少好东西。
不管是偷来的面包，还是抢来的烤鹅。
却都没有那种令人颤抖的美味。
至于进入了这空间之后，在失去痛觉的同时，他也丢失了其他一切，作为人类的感知。
早已忘记了什么是味觉，更何况什么是味道。
据说人死前会有跑马灯……
感受着嘴中那苦涩又酸甜的味道，又咽了咽口水。
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个秋天。
行走在被青黄落叶掩盖的小路上，听见秋风拂过远方的麦浪。
闻到这野果香味儿的时候。
如果这就是他这一生的最后一幕。
那相比于当什么狗屁轮回暗面，最后被孤独而恐怖地吞噬。
做一个人好像也挺不错的。
他想到这里，抬头望向天空。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金黄色的太阳。
眼睛被刺痛到流泪。
却在泪水之间，看到了那个曾经令他无比恐惧，仿佛一切时空尽头的深渊巨口。
看着无尽的世界轰然破碎，化作那巨口的食物。
一种摄人心魄的美，彻底震撼了他的灵魂。
而在那深渊巨口的彼岸，屹立着一个少年。
他的指尖是闪耀的光辉。
正是这光辉，化成了现在的太阳。
在他凝视着少年的同时，少年也转头回望向他。
他笑了。
明白了少年所说的一切。
他的嘴中又生出一丝口水，尝到了那野果的味道。
熬过了苦涩和酸楚，现在只剩下令人荡漾的甘甜。
于是他安详的闭上了眼睛，沉醉在这香味之间。
叶城看着自己面前的虚影，慢慢消散。
看着虚影脸上那释然的笑容，突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没干什么。
只是单纯把这个家伙暴打一顿，甚至都给人家打得魂飞魄散了。
没想到最后反而帮人解脱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恶人还需恶人磨？
好言相劝没有用，一顿人格修正拳，倒是把所有的毛病都给打掉了。
看最后那释然的笑容，似乎闭上眼睛就能直接成佛。
难不成自己的指虎，还有这么神奇的功效，连人的宿命业障都能给打掉？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会不会有美好的来生，又配不配有美好的来生。
但是叶城想到了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这个问题虽然不致命，却也急需解决。
“我应该怎么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