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祖父这就带你射箭。”景熙帝笑容满面,眼中满是慈爱,柔声道,“珩儿,仔细瞧好了,咱们今儿个要射的,便是前面正中央那个金球。”
珩儿顺着景熙帝的视线望去,只见远处高高的架子之上,悬挂着一排金灿灿的圆球。
景熙帝握着珩儿的小手,缓缓拉开弓弦,将弓弦拉至半满,箭对准了正中的金球。
随后,他缓缓松开拉弦的手,只是虚虚地拢着珩儿的小胖手,并未用力。
“珩儿,用力拉弦,看准了,待会儿祖父说放,你就松手。”
“是,祖父。”珩儿重重点头,小手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使劲,小脸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
渐渐,竟是将那弓弦又拉开了不少!
景熙帝眼底满是惊喜与欣慰,轻声喝道:“放!”
珩儿闻言,毫不犹豫地松开了胖乎乎的小手。
“嗖——”
羽箭离弦而出,如同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精准无比地射中了旗杆上的金球。
“砰”的一声,金球应声而开,五彩缤纷的彩色丝带瞬间飘落开来,如天女散花般,绚丽夺目。
珩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发出一声清脆的惊呼:“哇——”
他乌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小脸蛋因为激动而变得红扑扑的。
“祖父!祖父!”
随即,他转过头,兴奋地看向景熙帝,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奶声奶气地喊道:“祖父!喜欢!还要射!”
景熙帝哈哈大笑,宠溺地刮了刮他的小鼻子,说道:“好!好!祖父再带你射!”
这话一出,脸色本就难看的裴明宗等人脸色更加难看了。
父皇竟然这般宠这个小胖子?!
射了一箭还不够,还要再射第二箭?!
景熙帝仿若未觉众人神色各异,而是又取过两支箭,带着珩儿又连射了两箭。
每一次,都精准射中金球。
裴玄安与裴玄荣瞧着珩儿在景熙帝怀中兴奋地小脸通红,上的神色僵硬得如同木雕。
二人下意识对视了一眼,又仿若被烫到一般,飞快移开目光。
心中皆是一片茫然,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会被一个奶娃娃抢了风头!
裴明宗与裴明瑞,亦是面色铁青,目光阴鸷。
他们瞧着那对亲密无间的祖孙二人,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裴明辰则微微垂首,长长的睫羽遮掩住了眼底的深思。
这燕王府的小公子,力气不是一般大。
他分明看清楚了,方才是这小娃娃独自拉开了弓弦。
裴明延则是一脸的惊愕。
他眼尖,亦是瞧见了是珩儿拉开了弓。
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小小的奶娃娃,究竟是如何拉开那张弓的。
裴明绪眼风扫过周遭,将众人或明或暗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父皇,珩儿年岁尚幼,今能承蒙父皇亲自教导射箭之术,实乃莫大的荣幸。”
“父皇,这秋狩是彰显皇我等后人不坠先祖勇武之风。儿臣观玄荣和玄安两位皇侄,小小年纪,却在弓马之道上颇具造诣。”
“不若让两位皇侄也一展身手?”
景熙帝闻言,目光从珩儿身上移开,淡淡地扫了裴明绪一眼。
那一眼,意味深长。
却并未应声。
而是垂首,温声细语地询问怀中的小胖子:“珩儿,告诉祖父,还想不想再射箭了?”
珩儿眨巴着大眼睛,先是看了看景熙帝,又瞄了一眼裴明绪。
他抿了抿小嘴,可怜巴巴地举起自己肉嘟嘟的小胖手,声音软糯,带着一丝委屈:“祖父,手痛痛。”
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软几分。
景熙帝见状,瞬间心疼不已,连忙轻轻地解下珩儿手上的小护手。
只见那原本白嫩的小手上,赫然出现了几道浅浅的红痕。
那是被弓弦勒出来的。
虽不严重,却也足以让景熙帝心疼不已。
“是祖父疏忽了,没注意到珩儿你还小,手娇嫩。”景熙帝轻轻地揉着珩儿的小手,满脸的疼惜,“咱们不射了,等明年,明年祖父再带你来射箭。”
珩儿仰起小脸,目光在景熙帝与裴明绪之间来回逡巡。
裴明绪微微颔首,目光温和。
珩儿这才乖巧地点了点头,软糯糯地应道:“好,祖父。”
......
不远处,女眷们聚集之处,则是一片寂静。
宋昭月跟在淑妃身旁,将御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方才,珩儿被抱上景熙帝马背的那一刻,周遭的窃窃私语,便瞬间变了调子。
那些投向宋昭月的目光,或惊诧、或艳羡、或嫉妒,复杂难辨。
尤其是当珩儿被景熙帝抱在怀中,稳稳地射出第一箭后,场面更是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随后,是第二箭。
第三箭。
每一次羽箭射中金球,都仿佛重重地射中了众人心头。
倘若说,在这之前,女眷们在心底对这位燕王妃还隐隐存着一丝轻视,那么此刻,这丝轻视早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与羡慕。
直至此刻,她们似乎才如梦初醒,真切地意识到,这位新晋的燕王正妃,绝非仅仅依靠出众的美貌立足。
她,或许真的有某种过人之处。
至少,她生养的儿子,不但得燕王宠爱,如今更是天子的宠爱。
这,便是她最大的倚仗。
“这燕王妃,当真是好福气……”有人低声感叹,语气中带着几分酸涩。
“可不是么,谁能想到,当初燕王妃不过是侧妃之身进了燕王府,竟能有这般造化。”另一人附和,话语里难掩嫉妒之情。
石氏听见众人艳羡,眼中阴鸷一闪而过。
不过妾氏出身,侥幸被扶正了而已。有何好羡慕的!
淑妃站自是也听见了些细碎的议论。她微微侧首,看了宋昭月一眼,却见她全然未曾理会周遭的目光与议论。
只是紧紧地盯着御前的方向,黛眉微蹙,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担忧与紧张。
她心下满意,更喜宋昭月了几分。
这才是慈母,担心孩子因过于出风头,招来嫉恨和黑手。
而不是,一心想着孩子给自己带来荣光。
宋昭月紧紧地盯着珩儿小小的身影。
从他被抱上马,到他拉弓射箭。
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命中目标。
每一次箭矢离弦,她的心都仿佛被提到了嗓子眼。
她并非担心珩儿射不中,而是满心忧虑这突如其来的荣宠,会给珩儿带来诸多未知的危险。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所以,她宁愿珩儿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地长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小小年纪,便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然而,身在这皇家之中,诸多事情往往身不由己。
宋昭月全然不理会周围那些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追随着珩儿,一颗心,始终悬着。
好在,景熙帝终究未再令珩儿继续弯弓射箭,而是转头,示意身旁两位身着骑装的小少年上前。
那两个少年,虽年岁尚小,皆是身姿挺拔,透着少年人的英气。
宋昭月并不识得他们,但心中明白,此二人应是皇孙无疑。
淑妃微微侧首,压低了声音,向宋昭月解释道:“高些的那个,是赵王府的长子,裴玄安。”
“矮一些的,是太子的长子,裴玄荣。”
宋昭月闻言,心头微微一动,朝着淑妃颔首,轻声道:“多谢娘娘解惑。”
“你如今该改口了,随明绪唤我母妃或姨母便是。”淑妃嘴角含笑,目光温和。
宋昭月连忙应道:“是,姨母。”
“好孩子。”淑妃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宽慰道,“莫要忧心,凡事自有明绪担着。且你待会儿瞧,赵王长子和太子长子,今日怕是有一番龙争虎斗。”
“嗯,母妃所言极是,是儿臣多虑了。”宋昭月轻声应下。
夺嫡之路,向来伴随着无数的腥风血雨。
今日珩儿在御前大出风头,不知会招来多少明枪暗箭。若今日能有皇孙风头盖过珩儿,倒也能让珩儿不那般惹人注意。
不远处,裴玄安与裴玄荣已然开始较量。
裴玄安抬手挽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流畅自然,尽显英武之风。
羽箭离弦,如流星般破空而去,稳稳地射中金球。
紧接着,裴玄荣也上前,他神色沉稳,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家贵胄气度。
箭出,亦中。
二人引得阵阵喝彩,景熙帝面上也露出满意的笑容。
随后,他又点了数位皇亲、勋贵、朝臣上前,依次将剩下的金球射落。
一时间,欢呼声、喝彩声交织,此起彼伏,将先前珩儿射箭时的紧张气氛冲淡了许多。
此刻,似乎先前景熙帝抱着珩儿射箭,不过是这场狩猎盛宴的开场。珩儿也只是其中一个短暂的插曲,看似并无特别之处。
但宋昭月心中明白,珩儿射箭一事,绝不会如此轻易就翻篇。
珩儿今日这般出尽风头,或许已然触动了某些人的敏感神经。
今夜定要与裴明绪好好商议一番。
珩儿身边的护卫,必须重新周密部署,绝不能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
只是,此刻的宋昭月,尚不知晓。
一件震动朝野的大事,即将发生。
这件大事,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滔天巨浪。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牢牢吸引。相比之下,珩儿今日在御前的表现,反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金球悉数射落后,景熙帝便朗声宣布:“狩猎开始!”
号角声起,震天动地,激荡人心。
众臣子、勋贵、皇亲们,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裴玄荣侧首,瞥了一眼身旁的裴玄安,眸中燃着熊熊火焰,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甘与战意。
方才皇祖父竟让裴玄安第二个射箭,这如何能让他咽下这口气?
今日,他定要拔得头筹,让皇祖父好好看看,谁才是皇孙之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
裴玄安则紧紧握着手中的弓箭,掌心微微沁出汗水,洇湿了弓柄。
他目光沉静如水,嘴巴紧紧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
父王不良于行,今后赵王府的门楣,需要他这个长子来支撑。
今日,他定要竭尽所能,猎得最多的猎物,让皇祖父记住他,记住赵王府!
景熙帝瞧着众人的跃跃欲试,心中甚是满意。
大晟朝以武立国,太祖于背上打下的江山,子孙后代,自当不能坠先祖之风。
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众皇孙身上:“皇孙之中,今日猎得猎物最多者,朕便将这把龙纹匕首赐予他!”
话音刚落,李德海适时上前,轻轻揭开方才小太监送上的托盘上的红布。
一把精美的龙纹宝石匕首映入众人眼帘,刀刃寒光闪烁,龙纹雕刻得栩栩如生。一瞧便知是一把利刃。
“是,皇祖父,孙儿定当竭尽全力。”裴玄荣反应极快,率先高声应道,声音中满是自信与冲劲。
“是,皇祖父,孙儿定不让您失望!”裴玄安紧随其后。
其余皇孙反应过来,也忙跟着附和。
景熙帝笑道:“好!朕今日便拭目以待,看这匕首最终花落谁家。”
语毕,他又看向裴明绪等一众皇子,道:“你们亦然!”
李德海将托盘交给小太监,又捧着一只紫檀木匣上前,景熙帝伸手,从中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盘龙玉佩。
玉佩通体莹润,雕工精湛,龙纹栩栩如生,宛若真龙盘踞其上。
景熙帝将玉佩托在掌心,“这枚玉佩,是朕还是太子之时,先帝所赐。”
“今日,皇子中猎得最多,朕便将这玉佩,赐予谁。”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裴明瑞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枚玉佩,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渴望与震惊。
这枚玉佩……
乃是从太祖皇帝手中,一代代传下来的!
历朝历代,但凡册立太子,皇帝多半会将此玉佩,赐予储君,以示恩宠与期许。
只是当年,父皇册立太子之时,父皇却并未将此玉佩赐给裴明宗。
如今,父皇竟要将这枚意义非凡的玉佩,作为此次狩猎的彩头……
父皇这是何意?
不过无论何意,父皇既然将这玉佩作为彩头,他定要夺下这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