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节目录制后,何霁野就像消失在沈鸢的生活里了一样,什么动静都没有。
沈鸢偶尔会在小区的地下停车场或者小区门口的停车位看到何霁野的越野车,但是从来没碰到过人。
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感,只能默默怀疑一下重新投入工作。
成年人的生活不能只有爱情。
公司好几个项目同时进行,她都得现场监管着。定档下个月的一部大热剧男女主合体来她们公司的老牌综艺做宣传。
综艺是最轻松的录制。每个人有一个专属摄像师,大场面围着一圈摄像师捕捉镜头。除了奔跑的戏份,基本都是在原地拍摄完成。
沈鸢从头跟到尾,偶尔会给些建议给常驻mc,让他们带动嘉宾间的暧昧气氛,多提提剧的名称。
节目录制了一天,结束时是晚上七点。
制作组的人有盒饭吃,沈鸢在味语堂定了一间大包厢,请常驻嘉宾和男女主聚餐。
在场的都是摸爬滚打一步步混上来的,没什么架子,也没那些酒桌文化,全程很轻松愉悦。
散场的时候,几个人在门口等车来接,大热剧的男女主站在一起。说到在剧组的趣事时,两个人给大家演示,举止有些亲昵。
对面的草丛里突然蹿出来一个女生,拎着一桶东西就往男女主这边冲过来。
沈鸢眼疾手快将他们护在身后,一桶颜料结结实实的从头淋到脚。
旁边的人都被这场面吓得目瞪口呆,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温词月赶忙上前,扶着正在抹掉眼睛上颜料的沈鸢,关切地问:“鸢姐,你怎么样?”
冲出来的女生戴着鸭舌帽,她像是疯了一样,一把推开温词月,越过沈鸢的胳膊就要去抓女主,恶狠狠地喊着:“你离我哥哥远点!你这个疯女人!”
此话一出,现场的人都明白了。这女生是男主的毒唯,也是私生饭,估计跟踪一天了。
沈鸢的眼睛完全看不见,她紧紧闭着,全靠听觉在控制这个私生饭的行动。
旁边的人纷纷上前想拉开她,但是女生的力气大的要命,将前来劝阻的人全部推开。
沈鸢苦苦支撑着,在她摇摇欲坠时,面前被一道身影笼罩,眼前的光线变黑。
何霁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眼睛疼吗?我带你去医院处理一下。”
他的出现让沈鸢一下泄了气,她像是找到了靠山,紧紧攥着他的衣袖,颤抖着声音说:“没事儿,先把他们安全送上车。”
如果不是颜料糊住了眼睛,此时的她肯定是泪流满面。
早已习惯了独当一面,当有一个人的出现,让你不再假装坚强,紧紧给你力量,心里的那层加固墙逐渐坍塌,心门总会大开。
何霁野搂着沈鸢,身子护在她前面,朝方哲抬抬手。
方哲将一件西装上衣扔过来,混入人群里,抓着私生饭的手禁锢住她。
何霁野把西装外套盖在沈鸢头上,将她蒙住,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巾,弯腰给沈鸢擦眼睛,动作格外温柔细致。
沈鸢抓着他的衣角,身子前倾,略有靠在他身上的趋势。
何霁野柔声哄她:“累了就靠会,我来处理。”
待把沈鸢照顾好,何霁野才抽出空管私生饭。
他转过身,淡淡地瞥了一眼张牙舞爪的女生,示意方哲松开她,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报警。
就是这个举动惊醒了女生,她哆嗦了一下,神情恢复清明,想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低声啜泣,求何霁野给她一个机会。
何霁野电话还没打出去,他半举着手机,眼神阴翳锐利,冷笑了一声:“现在知道求人了?颜料不是泼的挺爽?”
私生饭带着哭腔:“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别报警,不然我一辈子就完了。”
何霁野上前一步,狠狠地盯着她:“这次是颜料,没什么大碍,如果是硫酸呢?那别人的一辈子才是真的完了!凭什么要为你的冲动买单?”
私生饭:“我没想泼那个姐姐,是她突然出现挡在前面。我就是想吓唬吓唬王热,谁让她跟我家哥哥炒绯闻。”
何霁野声音冷得似是掉进冰窖里:“我给了你机会,可你不但没道歉,还丝毫没认识到自己的错。”
话刚说完,何霁野走到一旁准备拨打电话,私生饭见状,赶紧又跑到沈鸢面前求她:“姐姐,你帮我说说话,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冲动。”
沈鸢不想理她,把头扭到一边装看不见。
私生饭急了,伸手扒拉她,用力地晃着她的身子求她。
何霁野一个大跨步挡在沈鸢身前,大手抓住私生饭的手腕,用力一推,女生摔倒在地。他咬牙切齿:“滚开。”
私生饭还想起来抓沈鸢,何霁野直接将她带到停在一旁的车上,他从后备箱拿出两条一次性毛巾给沈鸢,将其中一条用矿泉水浸湿:“你先擦擦,在车上等我。”
沈鸢接过,擦拭脸上和脖子上的颜料,乖巧地点点头。
何霁野折返回去,边走边报警,他沉着冷静地将事情叙述了一遍,最后报上了所在的地点。
女生崩溃地坐在地上大哭,嘴里还念叨着:“我只是爱他,我有什么错?”
何霁野眼神在男女主身上扫视了一圈:“你俩留下,其他人可以先回去了。如果需要做笔录,还麻烦你们配合一下。”
事情彻底结束已经是一小时之后了。
何霁野上车时,沈鸢已经睡着了,皮肤的颜料被擦干净,白皙的肌肤隐隐透着一丝红色。
他动作轻缓地关上门,开了车里的空调。
沈鸢睡得不沉,一点动静就醒了,她迷糊着问:“处理好了?”
“那个女生被带去警局了,我们几个做了笔录,其余人已经回家了。”何霁野从后座拿了件外套盖在她身上,捏了捏她的耳垂,“睡吧,我送你回家。”
沈鸢的身子面向他,盯着他的侧脸,车内凉爽的冷气和好闻的香味让她又泛起困意,她声音格外小且异常清晰:“谢谢。”
何霁野单手打着方向盘倒车,听到这句话,扭头看过去,眼前的人儿已经安稳睡着,发尾挂着滴滴颜料的痕迹,眼尾和鼻尖红红的,看上去像是哭过。
他伸手将她鬓角边垂下来的头发塞进耳后,心里软成一团。
一路上开得很平稳,车子刚停到地下车库,沈鸢突然就醒了。
何霁野看着她懵懂地眨巴眼左顾右盼,不自觉笑出声:“一觉睡醒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沈鸢揉揉眼睛:“有点迷糊。”
何霁野拍拍她脑袋:“走吧,回家睡。”
沈鸢乖巧地跟在他后面往自己的楼栋走,走到一半她想起来,上前拍拍何霁野胳膊,指着另一个方向:“你家不是在那边?”
何霁野牵着她手腕,头也不回:“先把你安全送到家。”
这种感觉又回来了,莫名的心安和温暖。沈鸢突然贪恋这种接触。
她找了个话题跟何霁野聊:“阿姨最近怎么样?”
何霁野顿了一下,随即低头轻笑:“前几年去世了。”
这几个字重重地砸在沈鸢心上,她身子一僵,震惊地抬头看他,半晌没说话。
察觉到她的眼神,何霁野的心像被一双大手攥紧,发酸发涩。
他微侧身,深呼吸,挠挠头跟她解释:“胰腺癌。”
这一句又一句话砸得沈鸢猝不及防,她呼吸困难,眼眶不自觉泛红,被他牵着的手不停发抖。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何霁野漫不经心地笑着,好像是这件事早已过去,自己也早就不在乎了。
即便隐藏的再好,沈鸢也看出来了,那笑不达眼底,甚至敏锐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难过和落寞。
连她听到阿姨去世的消息,都这么无法接受,这么伤心,更何况是何霁野呢?
她没经历过亲人去世的痛苦,没法完全感同身受。但她知道,何霁野此时此刻肯定是脆弱的。他揭开了自己的伤疤,再次将自己丢进那个场景中。
沈鸢上前一小步,轻轻抱住他:“我不会安慰人。但如果你需要人陪,我随时都在。”
何霁野身侧的手握成拳头,他低头在沈鸢耳畔询问:“阿念,我能抱抱你吗?”
沈鸢没回答,反而是将他抱得更紧。
何霁野张开双臂回抱她,头埋进她的颈窝处,闻到沈鸢身上熟悉的香味,他眼泪唰一下流出来,滴在她的肩膀上。
沈鸢拍他的后背安抚他:“想哭就哭吧。不用强撑。”
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在沈鸢面前,何霁野才敢放声大哭,他埋怨自己:“我连妈妈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真的没法原谅自己。胰腺癌啊,她得多疼啊。”
“阿念,我好想妈妈。我好想每天回家能吃到她做的饭,我好想她能看到我结婚生子,我好想陪她健康地过完一生。”
何霁野哭得很狼狈,眼泪像是倾盆大雨,打湿了沈鸢的衣服。
沈鸢能感觉到他有多怨恨曾经的自己,他一直活在过去的愧疚中,无法走出来。她认为自己已经够画地为牢了,殊不知,何霁野比她的执念更深。
她上下抚摸他的后脖子,贴在他耳边哄他:“阿姨不会怪你的,你别这么想。”
何霁野搂着沈鸢的腰,鼻音很重,委屈巴巴求和:“阿念,我知道错了,你别离开我,好吗?”
我现在只有你了。
沈鸢从头到尾都清楚自己的内心,她是怨恨,但她怨恨的是他去美国这件事,而不是他这个人。
她也尝试着爱上别人,但是无济于事,这辈子好像只能是他了。
在爱的人身上蹉跎岁月不算浪费人生。
沈鸢推开何霁野,握着他的手,认真地问他:“你还是不打算跟我说说去美国的事吗?”
何霁野下颌绷紧,眼眉低垂,喉结滚了滚,终是没开口。
沈鸢点点头,尊重他的决定:“好吧。等你想说的时候,我再重新考虑要不要和你在一起。”
有些事情是一定要解决的。它们就像横亘在河流间的木桩,表面上看河水依然流畅无阻,其实内里要耗费巨大的力量才能冲破阻碍。
如果真的决定在一起,那这个缠绕他们多年的问题是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