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去!”
两位救援队的大哥还没反应过来,被孩子们包围着的林鹿笙几乎是撞了过来。
她整个人挡在顾寒面前,张开双臂,一副下定了决心不可能让顾寒离开的样子。
“天底下那么多的保时捷,怎么就偏偏出事的就是简舟月的那一辆?”
“就算出事的是简舟月的那一辆,你去了又能做什么?顾寒?”
林鹿笙看见过顾寒的这种眼神,眼里看不见任何的情绪,除了空洞之外就只剩下麻木和死气沉沉。
上一次看见这个顾寒眼神,林鹿笙记的是在很多年前,她被高年级的同学霸凌,整个班的同学都不愿意和她做同桌,下课之后还把她堵在教室的角落里,不让她走。
少年时的好看是有罪的,整个学校的风气也如当时的社会一样,人无人流的学渣,伴随着校外一些闲杂分子称兄道弟,他们的大多数目标就是学校里长得还不错的女孩子。
顾寒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事儿,抄着一根铁棍,就从教室里砸进来了。
十六岁的少年挥舞着铁棍,倒真的有点像是盖世魔王。
可能林鹿笙就是那天开始喜欢上顾寒的。
一个打七八个,当然不可能赢,他又不真是什么世外高手。
最后是顾寒用身体用自己的背护着林鹿笙,两个人缩在墙角里,不知道挨了多长时间的打。
顾寒趴在地上都快起不来了,嘴里一口一口吐着黑血,他还在喃喃着:
“不用怕,有我在谁都欺负不了你!”
整个学校没有一个人帮忙,就连路过的老师也只是匆匆瞥上一眼,林鹿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顾寒拖到医院里的,起先还能用一个胳膊架着,后来是被最后几乎是自己在地上爬,拖着顾寒一点点的往前走。
她那时候恨惨了顾寒,可能也同时种下了爱的情种。
如果自己父母都在的话,那这群杂碎敢这么大的胆子吗?
可没有顾寒的话,她可能才是地上爬的那一个。
可最后学校的处理结果是顾寒停学两年,霸凌者顺利毕业。
知道结果的那天,顾寒站在医院的天台上就是今天的这个眼神。
要不是林鹿笙比他还先一步跨坐在天台栏杆的中间,恐怕顾寒早就死了。
“跳啊!”
“没关系,咱们还可以比比谁先落地快一些。”
“我先来?”
林鹿笙至今还能想得起那天发生的所有的细节啊,天台上的风很大,顾寒被摆着一脸被揍的鼻青脸肿的面孔,僵硬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你不是说过活着是为了我吗?那么请为了我继续活下去!”
时隔九年,林鹿笙没想到自己还能对顾寒说出这句话。
也没想到,是在顾寒一辈子最骄傲最温暖最安心的地方。
“顾寒!别去。”
顾寒的眸子却不像十年前一样动容,这十年他的心性坚韧,早已经不像当时。
日积月累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他以现在还不能死的借口搪塞出去了。
可实际这种悲伤从来都不会真的消失,只会在心底慢慢的堆积起来,一点一点蚕食他本就破碎的灵魂,直到简舟月这块巨石沉入井底,顾寒内心里早已装不住的绝望彻底冲破心里的关隘,汹涌溢出。
顾寒已经甚至几乎听不见林鹿笙对自己说了什么。
眼前逐渐变得模糊,身体里那股要命的麻木感如影随形,从脚底一直窜向心尖,到最后全部都化成了简舟月的样子。
第一次相遇是在迈阿密的酒吧里,简舟月问顾寒要不要跟她一起离开。第二次相遇是在老房子,简舟月不计前嫌在派出所签了谅解协议。第三次是在派出所门口的红绿灯,简舟月大度的为顾寒自己的合同失误买了单。第四次是在那个雪夜,简舟月几乎快冻僵在老房子门口。第五次是在机场,她放下了手头百忙的事情,只为告诉顾寒家里受灾的信息。
和顾寒为数不多的见面,顾寒给简舟月带来的全部都是麻烦……
所以顾寒该怎么原谅自己?
看着眼神存疑的救援队成员还有几个一起望向自己的孩子们,顾寒挤出一抹平静的笑容。
整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他一向演技很好。
“别听她胡说。”
“开车的很有可能是我朋友,我跟你们一起去确认她的身份信息,另外我学过一些紧急救援的知识和专业的没什么太大的两样,也可以帮帮忙。”
“我又不是傻子,总不能自己去跳山崖吧。”
这句话说出口,顾寒顿时心里一妙,真是个好死法。
正好一直想去蹦极,怕花钱没去过,就当没有绳子的蹦极了。
两个救援队成员相互看了一眼,倒也是觉得林鹿笙有些太大呼小叫了。
顾寒看着不太像是精神不正常的人,而且行为说话都是得体礼貌。倒是林鹿笙反倒看着有些情绪激动不太正常。
“好嘞,兄弟!”救援队的成员跟顾寒比了个ok的手势。
“等我们两个暖和暖和,吃包泡面咱就出发。”
顾寒招呼着老大去给救援队的成员弄吃的,自己倒是一把手推开林鹿笙,大跨步走向院子那边老爷子自己住的独排小屋。
临死之前总得跟老爷子再说句话。
人都说,忠孝难以两全。
实事也确实如此,顾寒不敢想象老爷子知道自己死讯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态?
可他觉得老爷子会体谅自己的。
毕竟,他真的没理由活下去了,他也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活着,太辛苦。
林鹿笙的心好似炸裂般疼痛,顾寒伪装的连最崇拜他的孩子们都没有一个察觉出,他这是决心要去赴死。
顾寒伪装的越好,林鹿笙的心就越疼,一个人的心要痛成什么样子啊才能够微笑着面对死亡,视死亡唯一一种奖励。
她突然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要把手机扔下车?为什么要去机场找顾寒?
发了疯似的跑向院子中,林鹿笙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旁人是怎么看自己的,整个人扑到顾寒身上撕扯着顾寒的袖子。
“顾寒!我求求你了!你别去行不行?”
“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的!”
“没有你我就真的真的再也没有家人了。”
顾寒笑得极其平静,伸手在林鹿笙的脸颊上轻抚一下,替林鹿笙擦掉眼眶里泛起的泪珠。
“鹿笙,你已经到家了。”
林鹿笙的眼泪突然一下子变得汹涌,顾寒说的对,这里又何尝不是林鹿笙的家呢?
顾寒用十年的时间把林鹿笙接洽进了整个大家庭。
这里的每个孩子都认识林鹿笙,都把林鹿笙当成和顾寒一样的亲人,阿爷会记得林鹿笙的生日,会为了林鹿笙记得圣诞节,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给林鹿笙准备礼物。
林鹿笙早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顾寒的早有预谋。
她整个人死死抱着顾寒的胳膊,不敢撒手,不敢松懈,哪怕一点点的力气,生怕顾寒就这么从指尖溜走。
林鹿笙又想起了十年前的那间破教室,顾寒就是这么拼命的用后背护在她的面前。
“顾寒,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一直在逃避,但是我知道。”
“你……你就不能为了再……再稍微,哪怕是一点点坚持一下。”
顾寒在短暂的沉默后,轻轻用手抠开了林鹿笙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指。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对林鹿笙表露自己的情感。
其实他当年第一次见到林鹿笙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那个热烈明媚的女孩了,那时候林鹿笙才15岁。
顾寒永远记得那天林鹿笙穿着白色的碎花裙,从车上下来,精致的像个洋娃娃。
而他身上的裤子都短了一截,脚底下的鞋子还满是泥巴。
可后来经历的事情太多,顾寒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什么叫做喜欢,他早就失去喜欢一个人的能力了。
“鹿笙,好好生活。”
“没有我的日子,你才更要替我好好活下去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