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峥对着北戎左贤王王印出神之际,他派出去的斥候回报,景明月发动突袭时,手头只有两三千的兵力。
但是现在,川蜀的军队已经集结到了西北,再想用兵力上的优势发动强攻,已经几乎没有可能了。
“左贤王还真是了解景明月啊,为了给景明月留出等待援兵的时间,还真是煞费苦心!”
阿史那提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在收到斥候准确的答复后发泄了出来:“耶律峥!你故意延误军机!这一次我必要在大王面前弹劾你!”
“随便吧,我问心无愧,无所谓你的弹劾。”耶律峥唇角微弯,状似毫不在意,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还是设了陷阱,只是这个陷阱不是用来围剿北戎军的,只是用来围剿他耶律峥一人。
他在大坤做了二十多年的卧底,贸然回归北戎,北戎对他也并非完全信任。景明月算准了他对她自以为是的了解,利用这一局,在北戎心中种下对他怀疑的种子,让北戎认为他是因为割舍不了旧情,故意放走景明月,让景明月等到川蜀的援军。
事已至此,后悔无益,一切只能向前看。
“这次景明月任命何人为将?”耶律峥问斥候。
斥候一连报了数个名字,除了霍恒,其余人均是名不见经传。
这一次,景明月没有任用任何一个出身衡阳的将军,并且还把尹燕泥囚禁在衡阳书院的戒律堂之中,一来为了防止衡阳的子弟顾念着往昔情谊,对他手下留情;二来是怕衡阳中再出奸细,那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如果景明月当真派出衡阳子弟为将,耶律峥或许还会有几分忌惮。但现在大坤的将领,除霍恒之外,皆不足为惧。
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将军,又怎比得上衡阳用心培养的杰出将才?更何况那些将领之中,还有一些不过是靠家族恩荫才授了军衔的少年郎。
景明月到底还是那个景明月,表面依然能够装得清醒,完全骗过了使者的眼睛。可内里的排兵布阵,足见她已失了理智。如果她足够理智,便不会撤下衡阳身经百战的将领,让这些乌合之众上阵。
“就算景明月等来了川蜀援军又怎么样?景明月亲自着手的藩镇改制,每个郡的边军都不能超过五万,西边还有西羌虎视眈眈,景明月能调的蜀军不超过三万!我军已增兵至二十万,又怎会害怕区区三万蜀军?传我帅令,全军立刻朝鄯州进发!”
耶律峥率领北戎军队到鄯州的时候,却发现鄯州已成了一座空城。北戎的士兵在大开的城门口徘徊犹豫时,耶律峥也陷入了沉思。
“等等,先别进去。”耶律峥在城门前勒住了马。
“怎么?左贤王又怕有陷阱?景明月这空城计唱了多少遍了,左贤王真是听不厌呐!”阿史那提越发看不得耶律峥的徘徊犹豫,越来也夹枪带棒。
“一个被掏空的凉州城,大坤人尚且要守到城毁人亡的最后一刻。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了鄯州。还是要小心为上。”
耶律峥的话再次点燃了阿史那提心中的怒火:“这说明大坤已经被我们打怕了!左贤王要是怕景明月就自己在外面守着,我带着兵士进去!我倒是要看看一个小小鄯州,凭什么拦我二十万雄师!”
阿史那提一马当先地冲入鄯州城,北戎的兵士早就憋了一肚子的闷火无处发泄,见阿史那提将军率先入城,也不再理会那个从大坤归来的所谓左贤王,跟着阿史那提纷纷入城。
鄯州城完全是一座空城,除了北戎的兵士,城内一个人影也没有。但看上去撤离得很匆忙,百姓家中的许多粮食器械都没来得及带走,只是可惜了,也没什么值钱的家伙。
北戎人一旦攻下大坤的城池,都会习惯性地先烧杀抢掠一番。之前的凉州城的百姓已提前撤离,剩下的那点物资也被凉州守军消耗得差不多了,而现在又给他们一座空了的鄯州城。北戎人觉得特别没劲。
阿史那提兴致恹恹地用北戎弯刀,破开鄯州府摇摇欲坠的门锁:“这不就进来了吗?左贤王到底在怕什么?”
就在阿史那提将门锁挑开的那一刹,锁眼中射出无数细小的银针,耶律峥脸色骤变,“小心”二字尚未脱口而出,阿史那提就已经被一枚银针射穿了咽喉。
耶律峥赶紧运起内功,推开一掌抵御银针的侵袭,而当他回过神来时,阿史那提的脖颈处爬上深紫的斑纹,瞳孔已然涣散,抽搐了数下就直接倒在了地上。耶律峥伸手放在阿史那提的鼻子下方,人已经没了气息。
周围跟着他们前来的兵士,有不少也被银针射中,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耶律峥俯身去看散落在地上的银针,针尖散发着幽紫的魅光,彰显着猛烈的毒性。
“快撤出鄯州城!”耶律峥立即下令,但已经来不及了。
整个鄯州城的机关瞬间启动,四面八方传来的都是机关运转的声音。是千机丝呼啸着割裂空气,寒芒一现夺人性命;是被机关牵引的火油倾斜而下,伪装得天衣无缝的霹雳子顷刻间坠下,在爆裂的巨响中,四散的火星飞溅入火油之中,瞬间沸腾起一片火海,伴随的是铺天盖地的飞矢,以及北戎士兵痛苦的嘶嚎。
烈火烹油,鬼哭狼嚎,鄯州城被炼化作了一片地狱火海。
“快撤!撤!”耶律峥试图指挥北戎的士兵往城外的方向有序的撤退,可是被火海烧得晕头转向的北戎士兵,根本无法听从指令。城门就这么大,他们争先恐后地逃窜着,自相践踏着便已数不胜数。
耶律峥在亲卫的护送下勉强挤出城门后,却发现大坤的士兵已在城门前严阵以待。他的人马刚冲出鄯州城,城外铺天盖地的箭矢就朝着他们飞来,每一支箭都裹挟着无尽的仇恨,狠辣凌厉,要将他们全部洞穿。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景明月极为巧妙地运用了他的多疑、他与北戎贵族之间的不信任,设下这么一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的好局。
十万镇北军葬身祁连,而景明月是要以整个鄯州城为炉鼎,要让二十万北戎军都在鄯州城中灰飞烟灭。
但更让耶律峥觉得可怕的是,率领大坤军的是霍恒,他没在围堵他的大坤中看到景明月。
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比起在这里要了他的性命,景明月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一路夺回凉州、甘州、肃州,还是要直捣北戎王庭?
霍恒一挥手,大坤将士潮水般地朝鄯州城城门口涌来,每一个妄想突围的北戎军,大坤军都是见一个杀一个。
喊杀声、惨叫声,腥热的血与火一起,染红了整片鄯州城头的天空。
可惜的是,即使景明月以整座城作为诱饵,重挫北戎军,但北戎军到底人数太多,耶律峥身为左贤王,左右贴身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武功高强如霍恒,也难以突破耶律峥周围人的防线,还是被耶律峥寻得了逃脱之机。
“可恶,竟被他们跑了!”霍恒身边的一个小将愤愤道。
“不急。”霍恒擦去枪头的鲜血。没能在鄯州就拿下耶律峥,为镇北军死去的将士报仇,霍恒心中也略感遗憾,但一切都在景明月的计划之中。这笔血债,北戎早晚要偿还,不急在这一时。
“元帅说了,就是要让这群惶惶的丧家之犬,带着我们打入北戎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