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万一他是凶手呢?”
“如果他真的是凶手,我们更不需要害怕了。”
林雁回越发迷茫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他意识到我们怀疑他时,他就一定会拼尽全力来掩饰自己的马脚,而越是完美的说辞,越是假象。”班珏琳的笑容显露出一丝狡黠,“需要害怕的人是他,并不是我们。”
林雁回觉得班珏琳是在铤而走险,忍不住佩服起她的胆识,同时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便立刻问道:“那你找到他了吗?”
“谁?”
“媛媛曾经的男友。”
“哦,姜喆。”班珏琳点点头,“我找到他了,不过他和陆媛已经很久没有深层联络,有关陆媛被害的事情他并不关心。”
林雁回感到遗憾地叹息道:“人心凉薄,也不能指望他为媛媛难过了。”
班珏琳端详着林雁回的表情,像是想从他脸上找出自己期望看见的破绽。可他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的神色符合心境,的确是在为陆媛惋惜。
但班珏琳却不打算把姜喆告诉自己的真实情况分享给林雁回,当她知道陆媛打掉的那个孩子并不是姜喆的之后,也就猜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尽管姜喆再没有细说,他表现得很不安,像是不敢泄露太多。
班珏琳知道棋局才刚刚开始,谁也不能操之过急、乱走棋子,必须要稳,要沉着,因为要赢。
她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短信。
班珏琳低头去看,心下一沉,又是那个匿名号码。
这次的内容是:“不要自作聪明,看紧自己的性命。”
班珏琳微微蹙眉,她有些心烦意乱,立刻将手机按成黑屏,在林雁回询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她抬头,笑脸相迎,并提议道:“你有办法让我见到崔琦吗?”
6.
91年的崔琦现年已经32岁了,但他始终还觉得自己是个小年轻,就是岁数在不受他控制的长,至于心态、样貌,包括身型,都和他20出头时没有丝毫区别,他始终这么认为。
作为务农三代的家庭中唯一一个有着工人编制的他,可以说是全家,乃至是全村的骄傲。
实际上他刚进入长钢企业做工时谎报了年龄,明明只有16,却说是19,熬了一阵子,做牛做马的过去6年,22岁就成了安全部门的小组副组长,25岁时正式接班做组长,29岁为了老板进去了一阵子,31岁那年出来后,不仅重回长钢企业,还一跃成为了项目部的副经理,是少数被老板贾淳亲自提名晋升的。
原本他还要接手他哥崔浩的金水源洗浴中心,那可是个肥差,谁都想从中分一杯羹。
但崔浩不肯让位,崔琦也就只能继续等。且据说在当时的钢厂领导小组的内部会议上,崔浩还很挑衅地对崔琦说了句:“想抢老子的位置?行啊,等老子死了再说吧。”
那话说完还不到半年,便一语成谶。
崔浩一死,接手的人自然轮到了早已等得心焦的崔琦,所以员工之间也会时不时地开着恶趣味的玩笑——“肯定是鸠占鹊巢嘛,新老板搞死了旧老板。”
捕风捉影的闲话一多,崔琦这个人也就被蒙上了一股子神秘、狠毒的色彩。
而他这人坏在爱喝酒,做长工就是出了名的“酒蒙子”,喝得多,不爱醉,真醉了,酒品差,爱说脏话,好色,非常自以为是,但在进去又出来之后,仿佛脱胎换骨,人也精明了,话也少了,连酒都很少再沾。
据说他有个私生子,7岁了,被他留在农村老家,他每逢周末就会开车回去老家看孩子。
也有人说那是他和崔浩的弟弟,父母老来得子,没能力照顾,他才要一直做着帮衬的角色。
他本人对这件事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因为他除了工作,余下的时间都放在了女人身上。
酒可以忌,色改不掉。
尤其是在他初次看到金水源洗浴中心新来的小前台时。
那会儿的陆媛才刚刚20,崔琦已经28,他从市里刚开完会回来,想去洗个澡,路过金水源都是直接进去的。
之前的收银员因为手不老实而被辞退,最近换了个新人,就是陆媛。她个子不算高,一身朴素,但却遮掩不住漂亮的脸孔与姣好的身材,再加上青春靓丽,很多男顾客都是为了看她一眼而频繁出入洗浴中心,崔琦也不例外。
谁不喜欢空气里满满的费洛蒙呢?
而且比起那些物质的拜金女,陆媛甚至连名牌是什么都不知道,崔琦和她搭讪时故意露出自己的卡地亚手表,还搭话她说:“妹妹喜欢这表不?喜欢的话,我改天给你也整一块。”
陆媛不怎么爱说话,笑笑不回答,且脸上的平淡已经表明了自己毫无兴趣。
当时的崔琦还交着一个女友,做美甲的,崔琦给她的电话备注名是“17”。
她是他的第17个战利品。
17总爱和小姐妹们比高比低,谁谁拎的包是LV的,谁谁穿的鞋子是华伦天奴的,谁谁用的护肤品是腊梅……
再对比陆媛的朴实与青春,崔琦就没好气地骂起了17:“你他妈怎么不说人家长得比你盘靓条顺?怎么不说人家自己家里衬钱?你呢,你有个屁!年老色衰的货!”
而任凭17再怎么和他吵闹,他也无动于衷,他巴不得快点和她分了,反正他的心思已经全部都扑在了陆媛的身上。
像她那种清清爽爽的学生头,圆圆小脸,帮客人那号码牌时认认真真,谁要是借机调戏她,她也只会眨着一双无辜无邪的眼睛,像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幼兽。
年轻是女人最美的滤镜,更何况在男性眼中,白幼瘦是普遍审美,尤其是崔琦这种只想走|肾的类型。
于是他从每三天去一次金水源改成了每天去两次,午休时一次,下班时一次,可谓是司马昭之心。
时间长了,关于他和陆媛的流言蜚语也就多了起来,金水源的员工们也都开始对陆媛投去讨好的眼神,谁让崔琦是崔浩的弟弟呢,放在这地盘上来说,崔琦也算是金水源的二当家。
而且他每次来,眼睛都恨不得焊死在陆媛脸上,还格外注重仪表。如果陆媛调班,他就故意制造出偶遇的假象,哪怕陆媛始终对他爱理不理的,他为了一句“早啊,上班啦”也是费尽心思。
当然了,在所有男性顾客中,不止崔琦一个人在耍弄这样略显猥琐的心机。他知道洗浴中心对面的建材城中卖铝合金窗户的小老板也在打着陆媛的主意,最不要脸的是他都有老婆孩子了,还想玩风花雪月。真恶心。哦,还有隔壁开麻辣烫的小开,县里不少连锁店,整天开着辆凯迪拉克在洗浴中心门前晃悠,生怕陆媛察觉不到他的财力。且每次见到陆媛,他一双眼睛都格外不老实,在她腰身上打量好几圈,傻笑起来的德性比崔琦还要龌|龊几十倍。
结果忽有一日,冷水泼头,陆媛的男友来接她下班了。
崔琦清楚地看见那小子骑着个电动车,连头盔都没有,穷酸外露,胜在年轻英俊,而陆媛还丝毫不嫌弃地坐上他后座,双手环抱住他的腰,二人真真是一副热恋的甜蜜模样。
这可令崔琦和那些个虎视眈眈的男人嫉妒地扭曲了嘴脸,甚至有一次,崔琦还当面调侃起陆媛的小男友:上下班可得多接送接送你对象,不怕贼偷还不怕贼惦记啊。
那小男生从来都是傻乎乎地笑一下,再没别的话说。
崔琦只能愤恨地在心里骂他走了狗屎运。
“妈|的,他不就是比我高点、比我年轻点,比我瘦了点吗?”崔琦不止一次酒后咒骂:“陆媛就是小,不懂行,再大几岁肯定甩了不要他,穷得连辆车都开不起!也配泡那么靓的妞!”说完还要啐上一口,即便如此,还是不能泄他心头之愤。
整天都要听他抱怨的崔浩老婆嫌烦了,给他出了一招:“把你和崔浩的老妈接到县里住呗,反正你刚得了个家属楼,那么大的房子自己也住不过来。”
崔琦立刻瞪眼回绝:“谁照顾我妈?老胳膊老腿了,下个楼都不利索!”
嫂子就笑了,嗤他愚钝,“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啥啊?”
“陆媛最近想做兼职,她着急赚钱,想做个兼职保姆呢。”
崔琦愣了愣,神色逐渐变得窃喜。
他嫂子顺水推舟道:“正好你们的老妈需要人照顾,我和你哥再帮你美言几句,这一个屋檐下久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怕肥水流去外人田吗?”
崔琦笑出声来,合拳拜托道:“嫂子,你可得帮我这忙,弟弟能不能在进去之前捞个称心如意的老婆,可就全靠你了。”
7.
“崔琦有过前科,进去那年是29岁,出来时是31岁,同年就立刻提成了长钢内部的领导职位,虽然排位是相对靠后的,可以他的年纪和资历,这已经是破格行为了。”老刘说完这话,将手中的烟灰弹落进玻璃钢里,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班柠,眯眼问了句:“听说你昨天上午传讯他了?”
班柠还在看老刘递给自己的资料,她头也没抬地回了句:“对,和他简单聊了聊。”
“小班,你对这个案子比我还要执着啊。年纪轻轻的可别为了业绩不要健康,总是通宵连轴,你能撑住,下面的人也受不了。”
班柠这次抬起头,看了一眼老刘,没说话。
老刘将烟头暗灭,直到火星全无,沉吟很久之后,他说道:“不要将自己置于危险地带,尤其是涉及到这件案子背后的人的事情上,不能急躁。”
班柠凝视着老刘的眼睛,平缓地问道:“刘哥,你这话是在暗示你自己吗?”
老刘笑了,望着班柠的眼神变得温和,又像是裹着心疼,叹息地说出:“咱们都是同样的,谁也不比谁更好过。”
班柠握着资料纸张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被她拼力压下后,耳边又忽地出现了嗡鸣声。
就好像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清晰地历历在目。老院子的铁门,已经锈成红了褐色,手一碰触就会沾染铁锈。巷弄窄,暗暗的,阴雨替代了阳光。夜晚出现在门外的警察带来的讯息令她背脊发凉,以至于此时此刻,她只要一去回想,就头皮发麻。
她痛苦地闭上眼,再用力睁开,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是暗哑的:“这个人……”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回案件上,便指了指资料上的照片,“崔琦是因为什么进去的?”
资料上没有注明。
“行贿。”老刘说:“罪名不止一个,还涉嫌经营黑机构,里里外外地加到一起,判了2年,他在里面表现得不错,减刑3个月。”说到这,老刘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道:“他个人作风也不行,早些年也有人投诉他骚扰女员工,那会儿我经手过,但后来不了了之是因为投诉人自己撤诉。”
“这种人却在刑满释放后提为领导层?”班柠强压内心的怒火,“长钢企业可是县内最大的产业,提拔这样的人,怎能服众?”
“也许是交易。”
“哦?”班柠装作不懂的样子。
“他们内部的运转涉及到很多不为人知的黑幕,当然,我这样说也是无凭无据,理应不该。”老刘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他许是联想到了自己的姑爷,表情凝重道:“但要彻查此案,就不能打草惊蛇,因为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不好对付。”
班柠垂下眼,老刘叮嘱她:“你这么聪明,你最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我明白。”她说,“所以我才来请教你。”
“联合查案的确可以尽早侦破。”老刘点点头,“笔录上的证人我们这边也在派人跟进,只不过,我们发现那个唯一的目击者似乎在接近嫌疑人。”
班柠猛地蹙眉:“你说唯一的目击者是……哪个?”
老刘突然有了主意,答非所问地对班柠说:“刚好我们今天要传讯她,已经约好了时间,下午3点,现在是……嗯,现在是10点,你们组也带人来给她做笔录吧。”说完,老刘就从抽屉里拿出笔录档案袋,推给班柠的时候,示意袋子上贴的姓名标签。
“班珏琳。”老刘说,“她就是唯一的现场目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