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美貌大概会让和她共处一室的女生惭愧不已,个子又高身材又好,没有男生会不喜欢这样的女生,贾铭也是男人,追求视觉享受是男人的天性。
在外人眼里,贾铭对她忠贞至死,誓约诚恳。可局外人始终懂不了当局者的苦不堪言,从来到德国之后和贾铭在一起的时间,只令她深深地感到不安与嫉妒。真正把她的心刺伤的时候,是来德国第一年的寒假。
由于疫情,回国变得很艰难,但父母都在国内,春节是应该团聚的。可各种隔离和核酸让她想想就觉得心累,想来父母也习惯了春节不聚,她就决定留在德国了。而寒假的第一天,她去贾铭外公家没找到他,又去学校的宿舍找,却得到贾铭室友的回答,说:“他昨天就回国内了,他没告诉你?”
他真没告诉她。
女友开始坐立不安,突然觉得漫长的寒假令她心烦意乱。她也想订机票回国内追贾铭,可是因疫情延迟的行程不在少数,20天后才能重新预定。
好,20天就20天,她又不是等不起。可还没等到10天,贾铭就回来德国了。她诧异不已,问他一堆,他突然发火:“和你有什么关系,问那么多干屁!”
都被人家这么骂了,要是稍微有点骨气,就该一走了之放他不管等到他自己想明白来道歉。可偏偏她就是放不下他,心里念叨着活该自己被骂。她赔着贾铭去小酒馆,喝了一整瓶洋酒,又加上不少黑啤,贾铭就告诉了她,他迫不及待地冲回家的原因。
他只是想见一眼班柠,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念。
但外公的身体不能离开太久,而且她在国内好像也不再需要他,所以他才会10天后便回到了德国。
贾铭开始嘲笑自己,以往他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三流电视剧中,和喜欢的女人分开了的男人在另一个女人的陪同下买醉,他无数次朝那些狗血剧情露出不屑的鄙夷眼神,可他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要这样买醉来麻痹自己。
这副模样,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借酒消愁是流传千古的真理,贾铭已经站不起来腿,摇摇晃晃地被女友搀着走出去。
回去他外公公寓的路上,他歪歪扭扭地根本走不了直线。偶尔还突然蹦出一嗓子吆喝,吓得路人逃之夭夭。快要把他送到时,他心痛地对他说:“贾铭,我们已经订婚了,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必须从你的过去里走出来了,我……我真的不希望你心里还想着别人,哪怕就是骗骗我,也不行吗?”她觉得自己根本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卑微过,也没料想过,会恳求得到一份感情。
即便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给他心里的那个人落井下石,可她就是忍不了,凭什么要有别的女人霸占这他的心。
然而接下来,贾铭突然俯下身,伸出双臂去主动抱住了她,将她紧紧地揽在自己怀里,最后却恍惚不清地叫她:“师姐。”
爱是什么?
是想起你会快乐,还是想起你会痛苦?
亦或者,想起你的时候,我连自己的喜怒哀乐都顾不得。
她是在这一刻终于绝望地意识到,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爱她了。
原来相爱这回事,和谁先遇到谁没关系,和谁先喜欢上谁也没关系。有关系的是,命中注定。
毕竟靠努力得来的爱,和心甘情愿的爱,是绝不相同的。
等到了第二年,进修已经快要结束,大家开始张罗去狂欢聚会。于是浩浩荡荡一群人不醉不归地开起了趴,还有人起哄,非要贾铭和女友对唱一首情歌。
有华侨找到了《今天我要嫁给你》外放,大家也跟着吹起口哨的起哄。
她倒是丝毫不做作,主动挽着贾铭的手臂开始唱。可贾铭却兴致不高,连表面的笑容也不愿维持似的,板着一张脸,前几句还没唱完,他就推开了女友,然后对大家说了句:“我去外面抽根烟。”
她有些不安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但她很快就重新露出微笑,和大家解释说他只是不想结束进修,舍不得各位。
可她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国内,因为两年的进修结束了,他外公的身体也已经好转,他再没有留在德国的必要。
唯一牵制着他的,就只有她与他之间的婚约。
周围的人见她有些出神,就拉着她融入气氛,她倒也跟着大家跳起舞来,其实从以前开始就是如此,她总是很快就可以融入进任何圈子,包括贾铭的朋友圈子,并得到大家的喜爱与追捧。
而且,她认为,作为他的女朋友,一定要无时无刻都陪着他,陪他玩得起,陪他醉得起,更要接受他的人生观与价值观。这不是没有个人主见,她反倒觉得这是爱的一种极致表现。
狂欢过后,进修毕业的第二天,学校里面的寝室楼便都全部空掉了。她和贾铭也在两年内第一次回国。航班起飞的时候,她看得出他的表情有些紧张,也许他很期待见到那个人,又不敢见到,矛盾的心情令他连有些不知所措,他很少会像现在这样焦躁。
也许,贾铭表面上平静无波,可心里面的不舒服,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知道。她不是不想帮他,而是,他全身上下都流露出了一股明显的警告气息:我再不需要任何人来救助我。
到了女友的家,她母亲提前从公司回来,给她和贾铭亲自做好了一桌子的料理,母女许久未见,聊得非常热络,唯独贾铭在偌大的客厅里坐立不安,他不觉得这里是他的家,虽然女友总对他说:“我的就是你的。”
女友父亲回家后,首先欢迎两个人结束进修归来,其次就提起了完成婚礼的事情,他对贾铭说:“男人这个年纪是要想成家再立业的,成家之后,立业你自然不必担心,只要有我在,你想要干什么都可以提出来,我会尽最大能力帮助你。”
贾铭再没做声,她看得出他的抵触情绪,她知道,他是为了父母才走到今天的。
他根本就不想结婚。至少,不想和她结。她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个信息,她也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接受,甚至陷入了怪圈——她怀疑自己不够好。
于是,她决定开诚布公地和他谈一谈。
可惜了,他的演技一点都不高明。即便已经是个体验过人情冷暖的落魄少爷,他还是仗着自己与爱人重逢后获得的勇气而表现出了爱憎分明,且皆于脸现。
她无视他的冷漠,兀自笑得温和有礼,“就说说我们未来的打算吧,已经回国了,就要开始接下来的新生活,我是想快点结婚的,因为我比你大1岁嘛,27岁生孩子就刚刚好。”
贾铭沉默着,她催促他:“好了,到你了。也说说吧。”
“你想知道什么?”他反问。
“当然是我们的事情。”
他停顿了一阵儿,才说:“你想知道我的未来规划里有没有你?还是说,我回国之后已经重逢了她,我和她在过去经历过许多,我本以为我可以忘记她,但是我做不到,所以,你希望听我和你讲她吗?”
她落寞地笑了一下,“你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生气?”
“你想多了。”
“可你每次都会像现在这个样子——摆出一副无聊的表情,和我在一起就仿佛是在忍受一样。”她不留情面地戳穿他,“你要知道,我本可以选择不嫁给你的。”
贾铭的眼里的确有倦怠,他感到头疼地揉捏着太阳穴,“我不想耽误你的青春,也不想骗你我爱你,我也并不是针对你,你真的不需要喜欢我。”
“我喜欢。”她诚实地表示,“没人会不喜欢你。”
贾铭却落寞地扯了扯嘴角,宽慰又嘲弄地笑了。
他说:“我不值得你对我这样,我心里有别人。”
是,他甚至都懒得掩饰。
那天,两人去看了一场最新上映的电影。是个国外的文艺爱情片,她全程哈欠连连,贾铭却始终看得津津有味。
大概下午六点钟左右,贾铭接到了一通电话,从那之后他就开始心猿意马。她观察了他一阵子,很快便谎称另有要事,打算先回去。
贾铭果然表现出如释重负的模样,送她离开后,他立刻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
她是在他坐进出租车之后的三十秒便立刻掉头,一路尾随他到了酒吧。看他急急忙忙地从出租车上跑下来,她发觉他跑进酒吧的脚步是近乎飞扬的。
她从没见过他那种激动、期待的模样。
可她知道跟进去就会被发现,于是,她一直在酒吧外等着,等着,等了近乎5个小时。直到快凌晨的时候,终于看见贾铭和她走了出来。
他们和朋友道别,然后,他们两个人步行着离开,她看到他侧眼望向那个人的眼神充满了小心翼翼和怜惜疼爱,她就在想,原来他也会露出现在的这种表情啊。
印象里的贾铭是高傲寡言的,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像是首诗,太美太优雅,太远在天边,让人不敢相信他的心里也有“爱”这种情感。
当然了,能让他如此牵肠挂肚的,估计也只有他那个“师姐”了。
只不过,接下来,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他发现他们两个开始争吵,他躲在路灯后打量着那光景,究竟因为什么,离得太远,他听不到,但可以看见贾铭很卑微地在恳求着什么,她从未见过贾铭如此执着坚定的模样,他好像一瞬间变回了一个少年,天不怕地不怕,唯独他的师姐可以给他这种如洪荒宇宙似的勇气。
有那么一个刹那,他很想上前去打断他们两个,至少,也该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这个可怜人的存在。
但很快地,她又恍然大悟,她早就知道贾铭有一个放不下的人,那是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挚爱,可她明明知道却还要强人所难,反而显得她更加悲惨了。
想到这,她忽然释然了,她叹了一口气,摘掉了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抬起手,扔进了下水道里。
连分手都不用说,因为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有在一起过。德国的两年,他甚至都没有亲吻过她,连牵手都要她主动,而每一次,他都不留痕迹地将手掌抽出来,解释一句:“我手心有汗,别弄脏了你。”
在今夜的梦里,她梦到了过去。
在她小学的时候,心里总是和自己的表姐暗暗较劲。
她想赢过表姐。也很想知道有什么是表姐做不到,而她却能够做得到的。
但事实证明,从小到大,她没有一样是可以超过表姐的。
学习不如她,跳舞不如她,长相不如她,唱歌不如她,口语不如她,就连一场二百米接力赛也跑不过她。
那会儿她还在读小学三年级,表姐年长她三岁,已经是六年级,还是个小孩子的她本身就相对弱势。可没人去听借口,尽管在最初的一百米阶段,她着实领先,她本以为胜券在握,可最后五十米的冲刺时期,表姐几乎是秒杀了她冲向终点。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距离终点线一步之遥的草坪上,她望着表姐上扬起嘴角露出胜利者才配拥有的笑容,望着周遭所有人对她的惊叹。
呼。呼。呼。
耳边仿佛只余自己的喘息声。
她独自一人站在这一边,顷刻间,她觉得自己仿佛什么都不再拥有,世界是崩塌的,而她坐在一片空旷旷的废墟中,只身一人,壮烈又惨绝。
她输了。
没人愿意安慰她,甚至连同情都没有,妈妈只是走过来对她不停叹气,说她连跑个二百米也赢不过她表姐。
多可悲。
她还记得妈妈当时埋怨她的话:“你不努力的话怎么对得起我整晚陪你熬夜学习啊?你不更努力一点,怎么比得过你表姐,怎么比得过那些优秀的人,你要更努力才行!”
于是,她变得更加努力,努力到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真正愿意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不需要努力,也可以相互吸引的。
可惜,她永远都不是贾铭的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