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昨儿我半夜起身去悄悄看林姑娘睡得如何,却发现林姑娘的窗外竟是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说着,便见晴雯惊魂未定地道:“奴才唬了一大跳,却又不敢嚷出来,怕惊着林姑娘。”
“后来奴才便去把紫鹃也轻声叫了起来,我们带着几个体壮的婆子在那附近找了好几遍,却始终找不着半点踪迹。”
说到这,晴雯低头垂下了眉眼,“紫鹃说定是我睡迷糊了,一时看走了眼。”
“可奴才瞧得真真的,那窗外定是道人影,而且看着不像是个女人。”
凤姐扫了眼面带委屈的晴雯,知晓她应该不会说谎,便抬头缓缓道:“我会多派几个婆子去潇湘馆那边巡逻的,只是你们到底没抓着人,确实不好嚷出来,没得再吓着林姑娘。”
“是,奴才知道。”
说着,晴雯便行礼告退,回潇湘馆去伺候林黛玉了。
“奶奶,莫不是二太太那边......”
平儿也深知晴雯为人,若不是万分有把握的事情,她断不会这般坚持。
“应该不会,二太太已如愿求下赐婚圣旨,没道理再去生事。”
说着,凤姐脑子里不禁又闪过宝玉之前的话。
莫非是那西宁世子爷?
他当真悄悄翻进园子里来寻探春了?
若这世子当真敢这般放肆,那可实在不是个能成事的。
圣上如今正盯着他们西宁王府呢。
他正该收敛德行,韬光养晦才是。
岂有为着儿女私情,便任性地将西宁王府和贾府都置于险境的道理。
“平儿,叫旺儿媳妇替我向西宁郡王府的郑侧妃下道拜帖。”
“是,奶奶。”
凤姐想着,宝玉如今已是不中了。
少不得只能由她亲自去敲打敲打这叛逆不羁的西宁世子爷了。
郑侧妃虽非世子生母,但到底是打出生就养着世子的,多少应该也能劝上几句。
且凤姐听娘家嫂嫂杨氏说过,这位郑侧妃蕙质兰心,最是通情达理的。
应当能明白贾家如今的难处,断禁不起这位世子爷的胡闹。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
却见那旺儿媳妇拿着拜帖又回来了。
“回奶奶,奴才去了西宁王府才知道,原来这几日王爷一家都陪着圣上去清德山庄避暑了,因而侧妃娘娘也不在府上。”
听到这话,凤姐不禁微微蹙眉。
原来竟不是世子爷么?
“罢了,既如此你便先去忙罢。”
“是,奶奶。”
见旺儿媳妇走远,平儿也忍不住问道:“好好的,奶奶怎会想见那郑侧妃呢?”
“你日后便知道了,多派些人留心园子里的动静罢,有事先来回我,莫轻易嚷了出去。”
“是,奶奶。”
见凤姐神色凝重,平儿也不敢多问,忙出去安排人手严加巡视大观园。
......
北静王府。
“王爷,属下已将林姑娘近日服用的药渣子拿去给太医细细看过了,太医说都是些吊命的药材,足见林姑娘已病得十分厉害。”
见自家主子的眸色如冰,云影又斟酌着道,“属下昨晚在林姑娘的屋外听了会儿,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便闻得林姑娘至少咳了五六回,根本无法入眠。”
“你在她屋外做什么?”
听到这声带着寒意的质问,云影忙跪下恭敬回道:“回王爷,属下并无冒犯林姑娘之意,是太医想进一步了解林姑娘的病情,才叫属下去打探这些病中细节。”
闻言。
北静王紧皱的眉头才微微松了些。
“那些有名的神医可都去问过了?”
说着,他又沉声道:“多派些人手出去,不必只限于京中,那些江湖上的奇人异士也可去问问。”
“若能把人治好,要什么本王都能满足。”
“是,王爷。”
说着,云影便火速领命去办了。
书房里顿时便又只剩下北静王水溶一人。
只见他从暗格里拿出一幅画卷,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
那画上的女子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盈盈,身量婀娜多姿,却又纤弱单薄。
光是看着便会叫人生出想豁出一切去护她周全的念头。
水溶目光沉沉地盯着这幅画,视线一寸寸地细细描摹着。
仿佛要将这幅画深深刻进心里去。
他看了一会后,不禁又想起在姑苏初见黛玉时的场景。
那会儿水溶才十几岁,还是北静王府的世子。
因奉圣上之命,他陪着父王南下微服私访,这才见到了彼时尚未入京的林黛玉。
水溶和父王到林府时,林如海正陪着爱女在书房写字。
因是微服私访,所以林如海起初并不知晓来拜访人的竟会是北静王父子。
拿到管家送进来的腰牌信物时,他才大吃一惊。
忙命奶妈王嬷嬷将黛玉先带回去,自己则亲自迎了出去。
水溶进来时刚好瞥见王嬷嬷带着黛玉离开。
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娇娃娃,皮肤如白瓷般细腻,甚为可爱,就是略清瘦了些。
进到林府书房后。
水溶又瞧见了黛玉方才写的字,是细腻工整的蝇头小楷。
上面是一首诗,虽带着几分稚气,却也足见其超逸之才气。
趁着无人。
水溶又将这首诗悄悄藏到了袖子里。
一藏便是近十年。
彼时他并未有什么龌龊心思,只觉这小女孩的诗极有灵气。
其别出心裁实乃他生平罕见。
可想到如今病入膏肓的黛玉,又想起云影探回来的消息。
水溶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
当年。
林黛玉刚入京都时,他的父王也正好离世。
因忙着葬礼,且又要照顾重病的母亲。
所以他也无暇顾及黛玉。
只听得云影打探回来说,那贾家老太太万分疼爱这个年幼丧母的外孙女。
比自己几个嫡亲孙女都重视。
听到这样的话后,他自然也就放心了。
后来。
水溶又听说贾府有意亲上加亲,连底下人都知道贾宝玉将来的妻子定是这青梅竹马的林姑娘。
而对于贾宝玉,水溶也是满意的。
趁着宁国府长孙媳的葬礼,他特意将那贾宝玉叫来细细问了几句话。
果然人如其名,长得如宝似玉,谈吐间也是气度不凡。
堪为良配。
于是。
水溶终是彻底放下心来,不再去轻易打探黛玉的消息。
他虽贵为郡王,却未必能如那贾宝玉那般,给她一个安稳归宿。
朝廷里。
太子和四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不断,北静王府即便不愿站队,只怕将来也难独善其身。
何况自己如今颇受圣上器重,多方势力都对他十分忌惮。
他实在不愿叫黛玉也成为这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