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容暂时不想管陆九娘之事,眼下她只想找到秦素,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有预感,江都似乎有大事发生。
但是这种大事,跟她应该似乎没那么多关系。
就算有,她也得把自己从中拖出来。
只是烦什么来什么。
姬容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一道娇媚轻柔的声音。
“仙子步履匆匆,是要去往何处?”
陆九娘的声音。
姬容回头,入目的依旧是她怯生生的柔弱模样。
姬容冷冷看着她,“秦素在哪里?”
“这……妾身不知道啊。秦娘子,没跟您在一起吗?”陆九娘语气疑惑。
姬容此刻也不急着赶路,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陆九娘,“我觉得你大可不必装下去。”
论装可怜装柔弱,姬容从前也是得心应手。
“仙子在说什么?”陆九娘眼神略显茫然。
姬容觉得有些好笑,“微末之时装装柔弱低个头也就罢了,都是为了活着无可厚非。为什么有的明明已经强大到可以独善其身,还是喜欢装可怜呢?卑躬屈膝的姿态很舒服吗?还是强颜欢笑的样子很自在呢?”
“妾身不明白仙子在说什么?”
此地是江都郊外,江朦胧的雾气轻轻弥漫在宽阔的田野之上,随着微风的拂过,逐渐散开,露出一片片葱郁的稻田和绿油油的菜地。
不远处的官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马车或步行的旅人经过,尘土飞扬。
陆九娘轻倚于枝叶嫩绿的柳树旁,眼眸似含春水,波光潋滟,却又隐隐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身着一袭比前几日还要华丽的衣裳,衣摆上绣着繁复的牡丹花纹,色彩斑斓,宛如一朵盛开的花朵。然而,这绚烂之下,她那若隐若现的脆弱,如同花瓣上的露珠,随时可能滑落。
发髻高挽,插着簪花,垂下几缕柔顺的发丝,轻轻拂在她的脸颊旁,增添了几分柔弱之感。
姬容轻笑。
陆九娘,她是鬼。
从前见她,大多数时候都是晚上,将近黎明之时便会把她带到房间中。
可现在正是上午,日头正炽。
陆九娘就这样毫无顾忌地站在阳光下。
这就相当于,蜈蚣不害怕鸡,老鼠不害怕猫。
能克服天敌这样强大的能力,不是普通小鬼能做到的。
“又换了一身衣服啊,真漂亮。”姬容也答非所问。
“妾身……身为女子,自然是爱美的。”
其实姬容早前并没有注意她的衣服到底如何。
初次见面也不过觉得亮眼,随口一夸。
如今再看陆九娘的衣着,姬容才开始回想,似乎她每次穿的都是高阶的法衣。
就说今日这一身衣服,别看款式俗气,但用的是极好的天蚕云丝,即便是修仙界的寻常女修,都是穿不起的。
不仅是灵石多少的问题,这种料子极其难得,少且珍。而且有一个最大的用处,避火。
所以这样的料子,主要是仙门的一些上位者能穿到。或者一些大门派的高阶弟子或许能得到这么一件。
所以陆九娘身上这件衣服有多难得,可想而知。
这些细枝末节姬容起初从未在意过。
直到她的手臂被业火灼伤,衣服也被烧出几个窟窿后,她心中暗想着还是应该穿回法衣,至少没有这么不耐穿。
因为她之前穿的是凡间的衣服,之前图着好看便穿个新鲜,可惜抵不过术法中的水火侵蚀。
但就是这么一件小事,让她今日陡然注意到陆九娘的衣服。
避火。
陆九娘连阳光都不怕,却要避火。
可见这火不是寻常的火。
最快能联想到的,就是业火。
穆连溪。
他当年在魔渊收服了一条烛龙,契为坐骑,也拥有了操控烛龙体内业火的能力。
后来烛龙欲弑主,被契约反噬而死。
可是业火却再不受穆连溪控制。
殷玄礼作为他的顶头上司,为了不损失这个左膀右臂,送给他用昆仑冰封千年的铁矿打造的昆仑戟来控制业火。
但是业火也彻底融入他的体内,所以靠近他的但凡不慎就会被业火灼伤。
姬容饶有趣味看着陆九娘。
要么,这俩人是仇敌。
陆九娘害怕穆连溪的业火袭击。
要么,这两人是相好。
两人日日相伴,陆九娘怕被他体内的业火灼伤。
虽然两人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但是当时陆九娘逃跑,是穆连溪拦住了姬容。
无论怎么想,都不对劲。
但是如果是这样,陆九娘在眼前,是否意味着,穆连溪也在不远处?
*
沈清宵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处农家木屋内。
他只记得姬容走了,而他蛊毒发作,接着失去意识。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正要起身之际,却见一个身穿灰布麻衣的少年走进来。
少年的脸庞清秀脱,鼻梁挺直,唇红齿白。身材修长,四肢健壮而灵活。衣服布料虽然朴素,但剪裁合体,衬托出他清爽干净的气质。
“仙君,您醒了!”
他语气中透着欣喜。
“你……”
沈清宵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妖。
“我是七年前在风岚涧化形的树妖啊!那时候我惊扰了您清修,害怕您杀我,还给您送了一筐野果呢。”树妖说。
风岚涧就是沈清宵带姬容离开虞山后住下来修养的地方。
这个妖他也有些印象。
因为他对姬容说过。
她还问他最后有没有杀了那只大妖。
过往的回忆以这样的方式回想起来,沈清宵心口像被巨石阻塞,不会死,但不顺心。
“有些印象。”沈清宵说。
“我叫林池!”树妖介绍着自己。
凌迟……
沈清宵对这个名字不想多作评价。
看沈清宵眼眸低垂,似乎不太高兴,树妖连忙说:“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因为我很喜欢风岚涧的森林和池塘,而且我本身也是树,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问,“仙君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沈清宵不想多说。
树妖却跪下来,诚恳说道:“小妖当初刚化形就见到了仙人,必然是我的造化。还往仙君重新为小妖赐名,这也是小妖荣幸。”
“……你先起来。”
沈清宵觉得头疼,这大妖话怎么这么多?
树妖却一脸希冀的模样,像极了人间十七八岁的少年,明媚如朝阳,眼睛闪烁着纯真的渴望。
阳光透过缝隙洒在他身上,斑驳陆离地映出光点,更衬得他青涩稚嫩。
罢了,不过是个少年。
活了三百来岁,说到底年纪还轻。
跟姬容年岁差不多,到底是个……
他在想什么,怎么又想到她。
那个没良心的。
沈清宵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