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近晚,陈三才从外面回到丞相府。
甫一走进厅中,便见厅中坐了满满当当的人,她扫视一圈,见大房,二房女儿们和正君夫郎及其子女都在堂中。
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在偷偷暗笑,其中几乎一多半的人都在幸灾乐祸的暗暗窃笑。
还没等她打量完,就听见上首传来母亲的一声厉喝,“孽女,还不跪下!”
陈三并没有反驳,只是柔顺的依言跪在堂中。
这不是第一次了,而是数不清有多少次。
看她那毫不犹豫的下跪姿势,熟练的让人心疼。
“你说说你今天又在外面做了些什么?!调戏良家儿郎,还被沈将军给抓了个现形,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你这样做对得起绍儿吗?”陈丞相厉喝。
陈三忍不住侧目往左右搜寻,在人群中找到了乔绍。
只见他冷着一张脸,面若寒霜,并不往自己这里看一眼。
她颓丧的低下头去,并没有反驳母亲的话。
“既然你都不为自己辩解一下,那看来是真的了,去祠堂给我跪着反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陈三心中暗自苦笑,辩解又有何用?
以往她并非没有辩解过,哪次母亲相信过她?
陈三缓缓站起身,忍不住朝乔绍看过去,见乔绍自始至终没有向她看来一眼。
陈三目露失望,转身走向那通往祠堂的幽深走廊。
走进祠堂,陈三熟练地跪在了冰冷的石板上,面前的岸几上陈列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幽暗的灯火随着外面的风不停摇曳。
四周的寂静只听得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外面偶尔传来的风声。
她闭上眼睛,试图将外界的喧嚣隔绝于外,但母亲的斥责、乔绍的冷漠,以及那些幸灾乐祸的笑声,像是一群无形的恶魔,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真的要放弃了吗?”陈三在心中反复问自己,但答案却如同这祠堂的昏暗一般,模糊不清。
她知道自己性格直率,不拘小节,她只是爱惩些口舌之快,但从未想过伤害乔绍。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她无法否认,也无法逃避。
随着时间的推移,祠堂内的烛光逐渐微弱,夜色也愈发深沉。
陈三的双腿早已麻木不堪,但她的思绪却异常清晰。
她开始回忆起与乔绍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的美好时光。
她与乔绍,从前是相识的,她是丞相府嫡三女,他是御史府的嫡公子。
两人在诗会中相识,因着并不知彼此的身份,两人曾多次相约参加诗会,相谈甚欢,引为知己,并且约定终生。
可是等到她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去府上提亲时,他的父母知道自己是丞相府三小姐,便坚决反对这门婚事。
她父亲育有三女两子,她上有两个惊才绝艳的姐姐,下有两个聪明活泼的弟弟,而她的资质却是最平庸的。
两个姐姐学问从没有让父母操过心,只有她,面对那些晦涩难懂的文章,她双眼茫然,根本背不出文章,解不出诗意,日日被师傅打手板。
母亲喝斥她不学无术,父亲觉得她是他瑰丽人生的污点。
师傅的责罚、母亲的训斥、父亲的冷眼,这一切都像是一座座无形的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年两年过去,十年过去了,自四岁启蒙到她十四岁。
那般漫长的十年!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如同家人所说,是那样的不堪与无用。
于是她放弃了,反正她是丞相府嫡女,就算自己不学无术,又怎敢有人欺侮她,最多不过是以后当个富贵闲人罢了。
于是,开始流连花楼酒肆,在外与人打架斗殴。
沈妙便是她那时候结识的,沈妙是将军府嫡长女,自幼跟随师傅和母亲学武,有次她与人打架不敌,被打得鼻青脸肿,是沈妙救了她。
沈妙虽救了她,却也看不上她。
后来两熟悉了之后,沈妙便教了她一些拳脚功夫。
她于文章上没有长进,但在功夫上却是日益精进。
再后来她遇到乔绍后,她觉得他是那样好。
为了他,她改掉了很多的坏习惯,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她文不成,武功倒还是拿得出手的,她想她可以去军中谋个职位,不再如以往那样浑浑噩噩度日。
乔绍的父母亲不同意她们的婚事,她其实可以理解。
因为他的父母对乔绍是真心的疼爱,真心的为他的前程和将来考虑,觉得她陈三担负不起自己儿子的未来。
是她少不经事,不知爱惜羽毛,不知走正途,才得了那荒唐风流的名声。
后来是她求了母亲一个月,母亲不得已登门为她亲自求来的婚事。
可是后来成亲了,乔绍却始终对她不冷不热的。
因为乔绍觉得他的父母是迫于丞相府的压力才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而陈三在他面前的一切都是刻意为之,只是为了骗他的身心。
她也努力过去改变,去做一些事。
可是他们都不相信她,她只要做出点成绩,他们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是靠丞相府的声威抢了别人的功劳。
再后来,她也觉得累了,感觉捂不热乔绍的心,事业也做不好,她又开始四处浪荡。
成亲四载,乔绍和她说过的话,她觉得自己每句都能记得,因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说来可笑,二人成亲四载却还没有圆房,两人也未曾孕育一个子女。
难道就这么放弃吗?她的爱情,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错误的爱情。
“不,我不能就这样放弃。”黑暗中,是陈三晶亮的眼在熠熠发光,陈三在心中暗暗发誓。
她决定要追随沈妙,证明自己,同时也要挽回乔绍的心。
清晨的阳光穿透云层,照耀在陈三的身上,她微微侧着头,看向窗外刺眼的阳光,眯了眯眼。
当她再次从祠堂走出时,眼中已没有了先前的颓丧与绝望。她挺直腰板,目光坚定,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知道,自己即将踏上一条充满挑战与未知的道路,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跪直身子,虔诚地俯下身,向祖宗牌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列祖列宗在上,请保佑于我。”
“大人,三小姐求见。”
陈丞相并不感到意见,估计是知道错了想要求她原谅,“让她进来吧。”
陈三走进丞相书房时,母亲正在翻看信件。
她凝目向案桌后的母亲望去,母亲不到五十岁,但两鬓已华发丛生。
以往她从来没有仔细打量过母亲,所以从未发现往日在她心中高大且无所不能的身形竟已有些微微佝偻。
岁月许是轻抚过她的面颊,为她白皙的面颊上添了数道细纹和斑斑点点。
她怔怔地看着母亲,一时没有开口。
见等了数息没有听到三儿发声,陈丞相疑惑地抬起头向她望去。却望进了一双饱含泪光的双眼。
她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对我昨日对你的惩处有意见?”
陈三没有说话,只是恭敬的跪下身去,望着母亲的眼睛道,“母亲罚的没有错,确实是孩儿的错。”
陈丞相闻言,内心略有动容,却不动声色地道,“今日寻我,是有何事?”
陈三向她磕了一个头,才直起身来道,“母亲,孩儿想去从军,我想跟着沈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