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关羽身后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关羽一震,转身看向声音传来之处。
只见一名年近四旬的妇人正眼中含泪地看着他,妇人身旁还有一名似是刚刚加冠的青年男子。
“平儿,还不拜见你父亲,这位便是你自幼就开始念叨的父亲啊!”
妇人一边擦泪一边向青年男子道。
“关平,拜见大人!”关平推金山倒玉柱拜道。
看着关平那眉眼,关羽便知此子定是自己骨肉无疑。
饶是冷峻如关羽,离家二十载终与妻儿团聚,此刻也忍不住双眼蒙纱,差点垂下泪来。
关羽三步作两步上前将关平扶起,声音颤抖道:“好平儿,快快请起!”
待扶起关平后,关羽看着关平高大的身躯,俊朗的外表,不禁拍了拍关平双臂:“甚好,甚好,哈哈哈哈!”
关平心情复杂地看着关羽。
从记事起,自己便从未见过父亲,只是从母亲口中知晓自己父亲尚在人世,但还是因父亲常年不归被里中孩童嘲笑为无父之人。
待到十二三岁时,自己从母亲处得知父亲在关东扬名,起初还颇为激动,以为父亲定能横扫贼人,骑着高头大马归乡。
谁知自那以后,父亲又没了任何音讯。
前些年梁军扫清白波,将河东纳入梁国后,自己有幸入了官学。自己少年早熟,在学堂之外又兼习家传武艺,遂文武兼通,名冠县学,郡中亦有些许声名。
结业之后,自己凭借着出色的成绩被郡中举荐至长安成了羽林郎。
前些时日,绣衣卫找上自己,自己这才知晓日思夜想的大英雄父亲竟已在年前的洛阳一战为梁军所俘!
绣衣都尉王奇告诉自己,大王颇为赏识关云长之勇,奈何关云长至今不肯降。
自己虽才加冠,但却早知人情世故,王奇的暗示再明显不过,自己又岂能装作不知。
自己只好表示愿意配合劝降父亲。
王都尉将大王的处置告知了自己。若是父亲愿意归梁,则加臧州都尉,自己也能一并在臧州军中加官校尉,可以算是起点极高。而若是父亲不愿归降,则只有死路一条,自己与母亲也将被连坐贬为陪隶。
为今之计,为了母亲不再受苦,自己惟有劝降父亲一途。
思及于此,关平再度下拜。
“我儿何故如此?”关羽疑惑地看着关平。
“孩儿不敢欺瞒大人。孩儿与母亲从长安出发之时,绣衣都尉告知孩儿,若是大人愿降,则父子皆可加官进爵。而若是大人不降,则……”
关平虎目圆睁,沉声道:“若是我不降,又如何!”
关平声音颤抖道:“若是大人不降,则惟死而已。”
关平虽不知父亲性情,却不愿这般配合绣衣卫逼迫父亲,故意隐瞒了最后对自己与母亲处置的那部分。
“平儿,大丈夫生于世,惟忠义二字而已。我既已认你玄德伯父为兄长,自是不会负他,虽死不悔!”关羽背过身,长叹道,“为父去后,我儿当尽心侍奉你母亲。我漂泊在外二十年,独负你母子二人。”
“孩儿知晓了!”关平闭上双目,眼泪忍不住流淌。
“夫君,你当真就这么弃我与平儿吗!”胡氏厉声道,“你可知,你若是就这般死去,我和平儿皆会贬为陪隶!平儿忠厚,不愿让你为难,可你对得住我们母子吗!”
“竟有此事!”关羽疾步走出屋舍,却见四周并无他人,但还是喝道,“关某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必为难妇孺!堂堂梁王以妻儿相迫,算什么大丈夫!”
“逼迫你的乃是我绣衣卫,与大王何干!”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声回应。
“是绣衣都尉!”关平小声提醒关羽道。
“若非梁王授意,你等宵小安敢如此!”
“哈哈哈,关云长啊关云长,枉你《春秋》不离手,却只知小恩,不见大义!大王欲借你之勇再通西域,此乃惠及华夏之事,不料你却为刘备小恩宁愿一死,罔顾此大义,可笑啊可笑。”
“你……”关羽顿时语塞,绣衣都尉以妻儿亲情相逼,又以家国大义嘲弄,却是让关羽心神大乱。
“关云长听着,我绣衣卫只许你家人团聚三日,若是三日后你仍不愿降我大梁,还望你自戕以免牵连妻儿!”
绣衣都尉的声音越来越远,说到牵连妻儿之时也快听不清晰。
关羽转身看着拂袖擦拭眼泪的胡氏和一脸复杂的关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胡氏的谴责,关平的理解,看似不同的态度,却如同锁链一般将关羽越缚越紧。
“大人不如出去走走?绣衣卫既然解了大人身上绳索,便是允许大人外出之意。”
“也罢,我儿随为父出去走走。”关羽背着手离开了屋舍。
“母亲且在此安坐,孩儿定不会让父亲有事!”关平宽慰了母亲一番,一脸坚决地出了屋舍。
关羽在雒阳一战后便一直被关在牢狱之中,失去自由已有八九个月,此番暂得自由,顿觉压抑地心情舒畅了许多。
父子二人一路无言,不知不觉便走上了敦煌城西门的城楼。
敦煌城地处一处绿洲,绿洲之外便是茫茫戈壁,一眼望不到尽头。
“敦煌城乃是前汉冠军侯霍骠骑一战定河西所建,如此广袤之地,确实是好男儿建功立业之所啊。”关羽看着远处的戈壁,感叹道,“说起来,我儿如今也是当年霍骠骑那般的年龄吧。”
“孩儿岂敢与霍骠骑相提并论,霍骠骑十八封侯,至孩儿这般年龄已然封狼居胥,当真是令人艳羡啊。”关平感叹之余还带着淡淡的忧愁。
关羽听出了关平话中夹带的忧愁,心中不禁一黯。
夕日西下,绽放出万道光芒,整个西方的天空都被镀上一层金色。
“大人,西域当真如空中那般璀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