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对这个杨家枪法很感兴趣,但我还是说“可我有师父。”
没成想杨婆婆听到这话,没有一点介怀,反而笑着说“我不是让你背叛师门,我传授你枪法,你叫我一声师父不过分吧。”
“不行,我的师父只有一人。”我说出这话,侯睿渊和杨婆婆都变了脸色。
我只能赶紧补充“我可以尊称您为老师吗?”
杨婆婆的神态又陡然舒缓了“你若在意师父这个称呼,你叫我老师,或者跟他们一样叫我杨婆婆都是可以的,我只是怕你不肯学。”
我拱手行礼“能得前辈赏识,我自是感激不尽,怎么会不肯学。”
杨婆婆念叨着“甚好,甚好啊,你还如此年轻,还有足够的光阴将我杨家枪法传授给更多人。”
误会冰释后,杨婆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拽着我们的衣服,执意要我们留下,等用过餐再回去。盛情难却,我们只好从命。
饭桌上,他们风卷残云,狼吞虎咽,杨婆婆则满脸欣慰,轻声细语地说道:“慢点吃,锅里还有很多呢。”
杨婆婆还不时地给我和侯睿渊夹菜,那动作,就像一位慈爱的奶奶,满心欢喜地操心着这个孩子是否吃饱,那个孩子能否夹到菜。
这种感觉好奇怪啊,仿佛我们就是一家人,杨婆婆就是大家敬爱的祖母,无微不至地关怀着每一个孩子。
杨婆婆也聊起,训练场那些人,其实是经过她选拔出来,有一定胆识和力气的苗子,其他没被选中的人,在家从事农活,或者帮杨婆婆做些杂务。
难怪我说他们没天分的时候,他们那么不服,原来他们是家人眼中最有前途的孩子。
以后或许我也应该注意一下,不要如此贬低他们。
杨婆婆,不应该称她为老师,老师的教学第二日便开始。
我得先从基础学起:刺枪、挑枪、扫枪
(既可以对四周敌人造成范围伤害,也可以防御侧面攻击)
扎枪(相较于刺,扎枪力道更足,频率更高,短时间内有多个攻击点)
拦枪、拿枪(巧妙利用枪杆和枪尖控制对方身形和武器)
崩枪、点枪、拨枪(利用枪杆的长度优势,拨开对方武器和攻击)
缠枪(用枪杆缠上对方武器或身体,限制对方行动,又用前刺进一步攻击)
而后才是枪法招式:去似箭,回如线,眼花撩乱,鬼神难挡,神仙难防。坐惊平地起波涛,蠕蠕龙蛇手中现……
此后,我白天偶尔去盯一下他们训练,常常是在老师这里学习枪法,晚上侯睿渊再给我补习谋略策论。
相较于刀剑,长枪宛如一条出海的蛟龙,其长度上的优势展露无遗,敌方难以近身,我方又可造成范围伤害。在应对多名敌人时,长枪恰似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攻防兼备,气势如虹,真不愧是战场上的百兵之王。
在侯睿渊的教导中,我亦深知,匹夫之勇不过流血百步,力竭之时便是陷入绝境,唯有死路一条。
之前我最不擅长群斗,但枪法的学习很好弥补了这一缺陷。加上策略的应用,前手预谋,后手防备,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绝路。
半年光阴,在充实的学习生活中,转瞬即逝。莫河县也来到酷暑的旱季。
杨婆婆时常念叨,自己终究是老了,舞不动枪了,而后又一副对我满是欣慰的样子。
我原本是不相信的,直到她在某一天突然病倒,卧床难起,我才知道:
杨婆婆原本早就一身旧疾,但她始终放不下杨家枪法就此失传,忍着病痛也在教学。直到我来了,她用光最后的精神气,争分夺秒的想把所有枪法教给我。
当我终于学会所有枪法招式,她便再也撑不住了。
杨婆婆躺在病榻上,疼得整日哼哼,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每日勉强能喂进去几口稀粥,她日渐消瘦,就像一副包着人皮的骨头架子,她时常连她抚养长大那些孩子也认不出了。
这晚,我刚歇息,突然有人来敲门,听声音是杨善,杨婆婆的“孩子”之一。
杨善语气急切“杨婆婆今晚精神突然好了很多,她说想见你,你且速速随我去。”
待我赶过去,屋子里已经站满人,杨婆婆把她那些孩子都叫过来了。他们有的已是中年胡子拉碴,有的已为人妇抱着奶娃,有的还是个垂髫小孩。
杨婆婆状态像是年轻了十岁,她对与那些孩子的回忆如数家珍,她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
杨婆婆又絮絮叨叨说起她从十岁来到这里如何艰难。父亲不过两年就病逝,但她还是不忍别的孩子像她一样,她便一生未嫁,抚养了这满屋几十个孩子。
他们都是没了家人的可怜孩子,如果没有杨婆婆庇护,恐怕在饥荒年早就被人烹食。
杨婆婆又对侯睿渊表达了感谢,他的到来,养活了全县人,也让杨婆婆得以如愿将枪法传承下去。
最后杨婆婆把我叫到近前,对我说“感谢你,你叫我一声老师,我没什么送你的,有一柄铁枪,是我们流放过来时唯一带过来的东西,我就送给你吧。”
说着他们传递着把枪送到杨婆婆面前,杨婆婆把他们拿着枪的手推向我,示意我拿着。
我看着这满是铁锈的长枪,心中却觉得万分珍贵,不敢接受。
我没有伸手“这个枪我恐怕没有资格接。”
杨婆婆慈祥的笑着“这里只有你有资格,你是唯一得我全部真传的人。以后还得靠你去教他们。”
其他人也附和“接着吧。”“你拿着吧。”
我只能小心翼翼双手接过这铁枪。
杨婆婆又陷入回忆状,说着“当年押送我们的官兵,还算敬重我们杨家,让我们把这么长的铁枪带过来了,我也得感谢他们。”
杨婆婆这一晚精神格外好,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直到天色熹微,杨婆婆仿佛说完了所有话,挥挥手让我们回去睡觉。
但没有人动,杨婆婆还佯装生气,缩回被窝,给自己掖好被角,嘴里嘟囔着“你们这群家伙,真是越大越不听话,我迟早要被你们气死……”
当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声声报丧传遍莫河县每个角落。
杨婆婆的孩子们都套上孝服,他们也给了我一套,我想我也应该穿上吧。
浩浩荡荡的送丧队伍,排了很长。感觉整个莫河县的百姓都来了,在他们眼中,杨婆婆是个值得敬重的人。
往日那群嬉笑嘴贱的家伙,全部低头沉默着,整整齐齐跪在杨婆婆墓前,久久不愿离去。
最后还是侯睿渊说“杨婆婆这是喜丧,寿终正寝,得偿所愿,人生圆满。你们应该为杨婆婆感到高兴,不要如此哭丧着脸。”
杨善起了个头,其他人也强撑着挤出笑脸,试图像往常那样说笑着,勾肩搭背的回去。
他们回到训练场,没有脱掉身上的孝服,一言不发的练习着。整个训练场只能听见密密麻麻的刀刃划破空气的簌簌声。
突然听到有个人扔了刀,跪倒在地上,哭喊着“我再也没有婆婆了。”
其他人没有说话,但我看见有不少人偷偷抹着眼泪。
我走过去,拍拍那人的背“你们还有彼此,你们还有兄弟姐妹。”
那个人跪着把头埋膝盖上,用手臂把自己抱住,呜呜的哭着。其他人也训练不下去,停下来默默流着眼泪,倔强的不肯发出声音。
看着他们的样子,我也有些许动容,最后大声说“休息三日,你们好好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