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观政,伴着休憩时官吏们的议论声,刘盈算是搞明白了什么叫“仁慈”,原来掉两滴鳄鱼眼泪,吐两口,给工匠们保证些工钱就叫仁慈。
他也不想显得如此促狭,可胃里还烧着,看哪哪不爽,就算是薄皮熟铁锅的制成也只是让他抱怨油菜还没有播种,没有菜籽油哪来炒菜吃。
好不容易才从沮丧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总算能够镇定心神思考起原定的技术路线,水排与蓄热室预热空气的组合提高了精炼炉的温度,不过把旧炉再这么整下去怕是没多久就要爆炸了,耐火砖的试制需要尽快提上日程。石墨坩埚钢的突破也不会远了。自己在这个世界所能依靠的还有什么呢,生产力的突破带动生产关系的进步,并由之引发社会层面的革命。想要解决封建时代的战乱恐怖,就不可能依靠一两个仁慈或英明的君主。掌握更多的社会生产力和战斗力才是核心。
此外还有贸易交流。汉地的统一过程同期也是匈奴的统一过程,趁着东胡尚在,月氏还没有被匈奴逼得西迁,要开始准备西域的交往了。可惜刘盈手上现下还是没有得用的人才,不过至少应该联络下月氏,看看能不能先弄些那里已有的种子。话不能这么说,应该和和萧何说拉拢月氏共抗匈奴,减轻北方边境的压力也是给前线增加战斗力,赵国初下,汉王国的北边境反而是进一步拉长了。
种田也难啊,陪着萧何将账捋了又捋,关中的劳动力匮乏依然是巨大的灾难,没有劳动力驱动,刘盈预想的煤钢共同体不断壮大就只能停留在想象中,跨上封建科技的二本已经相当不错了,更进一步的不锈钢以及各类钢合金至少要等到将学生们培养到高中水平再在实验中改进,刘盈现在能做的也就是真正的种田了。正好是冬季农闲时分,把农民组织起来整修战乱中荒废的秦朝水利成为了刘盈给自己安排的新任务,预备的女学生和侍卫也要在这个冬天离开温暖的栎阳宫室,接受新的考验。
一只精干小队就这样游走在三秦大地上,虽然目之所及尽是枯萎衰败,刘盈的心情倒是好了很多,项羽在此凌虐的血雨腥风早被时间扫去,纵使是断臂瘸腿的老少,也比栎阳不似生人的刑奴好多了。至于有些是汉军害的,那种话咱就别说了。
这场巡视,刘盈当然没有刻意摆排场,但也没有故作亲民,毕竟身边人的苦痛经历是后世之人十辈子也难以想象的,在这群人面前作伪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他只是忠实地履行着统治者的义务,翻新引水沟渠的设计,提高引水效率并不是只有增加高程这个方法,渠道硬化同样应当考虑,指导当地人更新绿肥积肥技术,翻车,筒车,阿基米德螺旋泵都被构建出来,并适时改进,同时也给她们讲解原理。间或以三角法、日影法、记里鼓车改进了大约秦内史之地的地图绘制。
无论是在借居的陋室,还是旷野的帐篷中,刘盈总是有御寒的皮草和铁皮火炉享用,虽然对后世的他这几乎是舒适度下限的极限了,珍贵的硫磺粉末也被他洒满用以驱逐蜱虫臭虫,相比之下跳蚤只能算是不起眼的小家伙了。经历了一冬,淡忘了决心的他审视自己之下还是发觉自己始终是一个懦弱无能的现代居民,如果不是有幸穿越到王太子这样的高位之上,只怕早就死在战争之中或是直接自杀了。
但即便是以他这个懦弱无能的平民自身的立场出发,改造这个世界使其更像是自己熟悉的样子依然是最大的利益所在。
前线传来的消息并不好,正如刘盈和张良预想的那样,进入十二月,消灭英布回归荥阳战场的项羽制造了巨大的压力,物资资源的些许优势,提前出现的配重投石机在大局层面还是一样无力,没有全套的火药产业作为配套,黑火药回归了他发明之初的用途,用作号炮更好的传递号令,以及惊扰敌方马匹,在张良的控制下甚至是在尽可能节制黑火药的使用,按历史来看,荥阳是要落入敌手的,如果失落一批掌握这项黑科技配比的人员,那强弱之势却是有可能逆转的。不过他老人家却是相当有战意,看起来是想玩点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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荥阳,张良将手放在火焰上方缓缓化冻,稍微有些知觉了便靠到自己的脸上温暖快要掉下来的面皮。鏖战二字实不足以形容前线之凶险万分,他这个文职人员今天已经带队出征两次了,亲信家将的损伤更是让他心中滴血。这里每一个人都有相当于前世的高中以上学历的学识,而小队作战的军事知识更是将自己这个军事爱好者完全榨干,十几年的相处,他能叫出每一个的名字经历爱好,在这个战场上却像是无意义的浮萍般轻易损失。
尧珰也失踪了,张良不想去想死亡这回事,他队伍里的每个人都可以在恶劣的山区靠自己的力量存活一月以上,只是脱队,还是有机会回来的,毕竟,这样的奇迹已经发生了两次不是吗?
刚刚暖好身子,张良便重又拉开了门棂,让冷雪落到自己的额上重新镇静下来。就算是这样险恶的环境,那位新来的小弟弟还在期待着自己救下那个曾经被误认成刘邦从而将他抱起娱乐的纪信叔叔的性命。自己这下真是成了哆啦a梦了。不过也不怪他,是自己将战场的严酷轻描淡写过去的。
子房先生确实是可以创造奇迹的人,谋士的能力可不是只局限于史册上的只言片语,他们是参谋,是企业的项目组长,提出新的提案只是开始,具体的实践安排,如何将提案实现都是要自己亲力亲为的。小高没有提那两千注定凄惨的妇女,张良也实在没有余力再顾及了。两千妇女和两千士兵的性命可以分别吗?国际人道法覆盖不到这两千余年前的战场之上。惨和更惨是很难比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