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水炉前数百度的热辐射下,工作一刻不停。半自动加料还是需要在底下人工铲挖进链条车的。全自动输送带没那么好搞,而且考虑摩擦因素,输送带的坡度和缓,远不如链条车紧凑,布置也不方便。炉前操作工更是极度危险,滚烫的上千度的钢水随时可能将人熔化,总算汉高炉也是高炉,工人总不至于一点经验没有,安全生产教学还能推进下去,超额利润下也不必将设备利用率推得过高。
更不用说硫酸为基础的重化工业,缺乏氟橡胶作为密封材料,都到二十世纪了,黄崖洞的军工人们都没有一口好牙。逼得刘盈只能拿那些在他自己看来罪大恶极、证据确凿的罪徒当消耗品用,甚至还要用酷刑作为威慑。类似的事情还有一部分火工品如红磷的生产。有机磷毒气当然不存于此时,但无机磷中毒也足以从内部把一个人的骨头都吃掉,虽然现在时间尚短,还不曾体现。但刘盈怎会不了解这些残酷,但是没有一个人权宣言拦着他,他只能选择前进,不择手段的前进。
钩这样的新锐没有工业生产的经验,也没有经历过长期的教育培养。兵役徭役的训练总算让他部分适应了这紧张乏味枯燥的生产生活。代价就是酗酒,依靠高浓度酒精来麻醉自己亦是工业化中不可避免的弊病了。刘盈倒想办工人夜校,可是当学生在工厂亮相的时候连同钩在内不识轻重的年轻人全都变成了展示羽毛的公孔雀。
女孩艳丽的神采让钩在梦中久久回味,好歹有孩子都不小的老工人在一旁警告道,“那是太子殿下的女人。”间或有几个促狭怪调笑道,“咱这位太子殿下,最喜欢的就是女学生了。”
鬼畜教师的身份给刘盈狠狠拉了一波仇恨,可是这和我这个青葱少年有什么关系呢。刘盈也无奈,教育梯队人手不足,化工原理的徒弟一水的女性,等到二级梯队顶上来再说吧,现在这工人夜校补习班办出来也没人听课,全在看人脸呢。好在工人队伍的培养是长期工作,并不急于这几年。
回到家事,吕雉这个人的才能自不必提。汉初六位领袖,高帝、高后、惠帝、文帝、景帝、武帝。高阳对自己的评价是也就及得上自己所穿越的这位惠帝,或是围棋战神刘启。另四位,若不是沾了后世熟知历史的缘故远远不如。其实吕雉对于自己的身后事也早有妥善安排,问题是小家伙们不听,那再有才能也没啥好办法。认为吕雉残酷的,可能都不知道汉初以宽仁道家治国是她定的规矩,废除挟书律的是刘盈,废除肉刑的是文帝刘恒。然而废除秦律中诸多族诛连坐的残酷法令,颁布《二年律令》,为文景之治打下基础的是她。
但是对于皇室中有利益冲突的对象,却是另一种面孔。举个例子,刘邦第五子刘恢,本不是她的敌对者,只因为为宠妾殉情,被吕雉认为没有本事,过于软弱,身死国除。前少帝倒是放言长大要报杀母之仇,很有精神,也被杀了。
但是她自己呢,戚姬永巷舂米的时候早已丧失了威胁,非要做成残酷的人彘去逼迫自己的亲生儿子。联姻刘吕本意是两家永结秦晋之好,操作起来全数变味。闹到最后,可能是为数不多和吕氏妻子相处融洽的刘桓也得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儿。别人的情感视作敝屣,自己的感情就要充分发泄是吧。
唯上智与下愚不移,越是聪明人,越是难以说服,何况这是人的性格问题呢。刘盈始终想到的只是给她多找些拖累限制,自己和刘盎,两位长兄与妹妹,别到最后没人能拉得住她。有历史为证,自己这几个人说话还能管点用,到自己早死之后,连亲孙子都杀,那还能怎么办。
入得殿中,刘盎蹬的丝履飞起,就这样扑到了吕雉怀中。“娘的美貌哪还用得上镜子映照,灿然神光外露,我两个在殿外都能望见。”
吕雉点了点她的鼻头,“小促狭鬼呀,娘终究是老了,但看见你两个年轻风采,也就不觉得老了。娘这一辈子,都是为你们两个忙的。”
刘盈在一旁顺着道,“那就让姐在家多住一阵子,之前忙忙碌碌的,现在也好安稳些了。”
吕雉略微有些不满,“女儿在我这住不用你说,可她夫婿刚出狱,怎么就也不多聚下。”
刘盈苦笑,“事情解决了吗?或者说母亲认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如果真过去了,为什么阿耶在收拾好之后就甩手去了洛阳?而且母亲您并没有被带去。”
不等吕雉皱眉回应,继续道,“宫中事我略打理些,自有黄门守卫恪尽职守,政事照例有萧相主持,就算父皇在时,没有大事他也是不管的,全付萧相主理。如果不是没有事做,母亲你又何必开始折腾人呢?”这话就有点带刺了。
“折腾人?母后,这是什么意思?”
刘盎的话被吕雉抬手打断,“未必及得上你呀,偏偏挑罪囚来做事,还不知道又在研发什么毒物呢?倒是给我提供了不少方便。”
刘盈只能继续苦笑,“药毒同源,于生气衰落之老朽,大补之物未必不能致速死。于平民百姓,若是得幸大飨一顿脂膏,又未必不会穿肠而亡。用死囚若能有益于生人,倒未必就不能一试。但母后觉得我走歪了,母后用那些亲信宫人的方式岂不更歪?”
“礼法明尊卑,军法定生死,何歪之有啊?”吕雉瞪眼。
“女兵不是那么练的,古法孙武子又不是没试过,母后练的不是兵卒,是密谍。孩儿练的勉强可以视作女兵。”
吕雉训练靠山妇的法子着实令人心惊肉跳,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韩信入钟室,以竹签上的鲜血为这些人开光了。
看着母子两人吵架,刘盎拼命在掰着吕雉的肩膀,并以眼神暗示刘盈速速离开。“你们两都在说些什么啊?为什么我总是听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