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血腥味更浓了,而大姐的头就耷拉在床铺下,手腕也伸了出来,地上有一大滩鲜血的血迹!
李秋君吓得惊声尖叫:“妈、妈!大姐自杀了,大姐自杀了!”
正在煮猪食的李母手里的锅铲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呆愣了几秒后,她才飞奔地往屋里跑:“背时丫头哦!脑子被屎糊了啊!”
母女三人手忙脚乱地把大姐李红君送到了乡卫生院……之所以舍近求远,是因为凑过来看热闹的邻居说,这么严重的情况村里赤脚大夫看不了。
三妹哭得声音都嘶哑了,她听着李母的吩咐,拿了棉布按紧了大姐的手,可那血很快又渗了出来,她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大姐会不会死?
李秋君也面色惨白,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昨天还说是好事,今天怎么就变成了一桩惨剧?她连思索都来不及,咬着牙推着车,一刻也不敢停。
她们用了一辆推东西的小推车,运气好的是,推到了公路上,又遇到一辆进乡送货的小货车。就这样,一行人心急如焚地护送着李红君去了乡里。
运气好的是,大姐割腕时,因刀子钝,伤口不深,流出的血也不算多。晕倒的原因是因为惊吓过度加上营养不良。医生检查过,处理了伤口后,说让她睡一觉,下午应该就能醒了。
李秋君一脸后怕,与三妹两人一左一右地守在大姐身边,一个拿了毛巾替她擦脸,另一个拿了棉棒蘸了水去擦拭她的嘴唇。
这边的李母阴沉着脸看了半响,站了起来往外走,这边甩下了一句话:“她以为闹自杀就可以不去?你们爸爸好不容易才要来这个名额的!”
李母转身就离开了医院,三妹目瞪口呆,小声对李秋君说:“妈真狠,还让大姐去?”
李秋君摇了摇头,跑出来看,哪里还看得到李母的身影。李秋君找旁人一打听,才知道她缴了医药费,说自己要回去插秧了。
妈确实狠,李秋君如此想……大姐都闹自杀了,她居然还有心情去插秧。
下午时分,大姐李红君果然醒了,她的第一个反应是看看自己的手腕,一脸不可置信:“我没死?”
三妹是个实诚人:“姐,那刀钝。”
大姐皱起眉来:“妈呢?”
三妹咳了一声:“妈看你没事,就回去插秧了。”
大姐又问:“她是不是还要我去接班?”
“不知道。”三妹想了想,一脸坦诚:“我感觉你跑不了。”
大姐震惊,片刻后,她扯了被子下床,这边打了开水进来的李秋君瞧见了,马上推她回去:“你怎么起来了?医生说了,你要好好休息。”
姐妹三人垂头丧气地坐在病房里,大姐李红君一直呜呜地哭。三妹就火上加油,一会替大姐抱不平,一会儿抱怨妈太心狠。
李秋君却是一脸心事,沉闷着一声不吭。一边是爸妈,一边是大姐,帮谁都不合适。
此后的两天里,李母与大姐李红君剑拨弩张,两个人就像两块坚硬的石头,对碰在一起,砸出了激烈的火花,谁也说服不了谁。
李红君性子也刚烈,见自杀也不行,说服也不行,索性横了心,趁着夜里偷偷摸摸回了学校,摆明了宁死不屈的态度。
清溪村的人也对此议论纷纷,都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李家的这大女儿怕是读书读傻了,大学哪是人人都能考上的?乡上那个高中一年能考上两三个都是烧高香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眼看着就快到期限了,李母一大早扔了猪草刀,说要去乡高中抓人去。
三妹担心出事,大声哭闹起来。哭声引来了清溪村的村长李叔公,他是村里的老人了,也是李父的亲叔叔,平时亏得他照顾,母女四人才没被村里人囫囵吞了。
他拿起烟斗,劝慰起来:“侄媳,别人都说强扭的瓜不甜。这招工的事也是一样嘛,红君的成绩好,让她读书嘛!她肯定是能考上大学的。”
李母抹起了眼泪:“哪有那么容易,而且这么好的机会……”
李叔公瞄了身后的两个小丫头一眼,忽然说:“你看二妹咋个样?个子都快有她姐姐高了。人也是个聪明有主意的。”
李母摇头:“二妹还小,八月才满十六,根本就不符合招工条件……”
“年龄不够可以改嘛。”李叔公意味深长道。
李母不吭声,李秋君却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其实前些天她就想过,姐姐实在不想去,自己可以代替她。只要不让父母伤心,她做啥都可以的。
所以她趁此机会站了出来:“妈,不要逼大姐了,我愿意去接班。”
李母愣住,呆呆地望着二女儿:“二妹,你真的要去?”
“嗯,妈,反正我成绩也一般,怕是连乡高中都考不上,读委培中专要花好多钱,我还不如去上班呢!”李秋君咧嘴一笑。
于是,事实就这么定了下来,李叔公在派出所里寻了关系,将李秋君的年龄改大了两岁,资料填好之后,寄了出去。
渡口市的文件也很快下来了,让她收拾了行李,在五月二十号之前赶到省城,在那里集合。
李秋君有些紧张又有些忐忑,心想集合的人是不是都是轮换工呀?这么算起来,过不了几天,自己就要离开家乡了……
李秋君心情有些复杂,忽然记起自己六七岁的时候,跟着妈妈去过一次渡口市。印象中,那里就是一片枯黄的荒地,上面被居民见缝插针地种着菜,红砖的宿舍楼就修在一旁。
单身的男职工就拿着搪瓷饭碗蹲在宿舍旁吃饭,自己错过时,他们还会亲切地掐一把她的小脸,李秋君不喜欢他们,因为他们不像那些大姐姐,会把糖递到自己手心里。
而且风大,沙也很大,一张嘴,它们就钻了进去,同时也钻进饭碗里,嚼得牙齿嘎嘎作响。
想想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李秋君唯一记得的就是这些,她稍稍有些惆怅,望向了旁侧的农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纵是再不舍,也到了离开的那天,李秋君坐上离村的拖拉机时,大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