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君抿紧嘴唇,想着三妹的话,貌似她说的也是事实。二妹温柔懂事,三妹大大咧咧,和母亲对着干的,往往只是自己。
还记得高中时,自己想买一套模拟卷,那玩意贵得要命,母亲不同意,自己也不愿意多哀求她。暑假期间跑去场上的工地打工,背了半个月的砖,才得了工钱把那东西拿回来。
当时自己还很得意,饭桌上就把模拟卷拿了出来,对两个妹妹说:“看,靠自己也能买。”
依稀记得当时母亲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紧抿着嘴唇似有满腹的心事,可是最终一句话也没说,草草吃了饭离开了饭桌。
这桩事情李红君以为早就淡忘了,可是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涌入脑海中,细节清晰无比,好像昨天才发生过一般。
这一天,他们在手术室外等了许久,那盏灯一直亮着,这像是一个希望又像是一个警告,让人心慌不已。
中午时分,大姐夫带着盒饭过来,可是谁也吃不下,大家都盯着手术室的大门,期盼着能早些打开。
下午两点的时候,手术室忽然打开了,李荣光快步迎了过去,却是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他拿了一张纸:“病人情况不太好,需要签个字。”
大家的心都提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追问起来,医生说切除过程中,有意外情况,正要抢救中,签的这一份,却是病危通知书。
李荣光的手颤抖起来,本来写得一手好字的他落笔却是凌乱不堪,终于将那张纸递了过去,犹如千斤巨石。
李秋君同样焦虑不已,她此时已经在心里对着所有的神仙祈祷了个遍,只希望某一位听见,并且实现她的愿望。
又是漫长的N个小时过去了,天渐渐黑了,手术已经进行了十个小时……在他们越来越慌的时刻,手术室的门再度打开了,之前那个医生走了出来:“病人家属在哪里?”
大家围拢过后,眼神写满了紧张与期待,得到的却是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手术切除很成功,但是具体情况要等切片结果出发来才能定。
紧闭双目,面色惨白的李母被迅速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大家跟了一路,直到大门关上,里面的情况就是未知了……
李母在那里待了整整三天,确定各项体征恢复正常后才被转入了普通病房,但是她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有时候半睁着眼睛说了几句话又睡了过去。
几天之后,医生把他们叫到了办公室,拿出了切片检查结果。医生的表情很凝重,说出的话更是让李家人悲痛不已:“切片结果出来了,肿瘤是恶性的,虽然切除了,但这一类极易复发,后期只能用放化疗控制住。能熬半年、一年都要看自身……”
“什、什么意思?”李秋君询问:“不能恢复正常了吗?为什么你要说半年一年?”
李荣光愣住了:“医生,不是说只要手术成功,就有十几年好活的时间吗?为什么还会这样?”
“那是最好的预估,也就是切片检查是良性的基础上。可是现在……唉,这个结果是谁也不能预料的。”医生解释起来。
李荣光一下子炸了:“你们医院骗钱是不是?当初说好的手术成功率百分之三十,这下成功了,人为什么还不能活?为什么?”
李荣光情绪激动,甚至要冲上前去打人,被人死死地拦住,后来强行将他带离了办公室……
许久之后,李荣光冷静下来,他颤抖地对李秋君说:“二妹,医生有什么错?错的就是我们的命,命要绝了我们。”
李秋君听着这句话,低下头来,眼泪成串成串地淌了下去,根本止不住的那种。
这一天,又是极其灰暗的一天。从崩溃到希望,再到崩溃,痛苦积累了起来。最难受的还不止是痛苦,而是心中有痛不敢说出来,还必须在见到李母时强装笑脸。
一周后的一天,李红君把两个妹妹叫到了阳台上,缓声说道:“我想了很久,你们还是先回去了,你们还要工作,要生活,这边的事情有我。”
“不行,不是要化疗吗?”李秋君摇头。
李红君叹了一口气:“这还有个过程啊,反正我家就在这里,我上班时间也自由,爸还在呢。你们天天死守着,反而让人怀疑。”
两人还想说什么,李红君望着阳台外的天空:“这也是爸爸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你们听话行不行?”
这一瞬间,李红君的语气有了长姐如母的意味,她已经担起了所有的责任,包括如何照顾两个妹妹。这也是她之前的三十几年里,根本没在乎过的一件事。
李秋君和李梦君争论不行,只能依照大姐和父亲的意思,离开了省城。走的时候,李母仍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只是略微摆了摆手,嘴唇蠕动着说了几个字:“路上小心……”
李秋君难过不已:“妈你要好好吃药,尽快恢复我们才能放心。”
“我知道,快走吧……”李母的声音有气无力。
李秋君带着女儿,踏上了回渡口的火车,坐在卧铺上,她望着窗边一掠而过的农田,眼泪又流了下来。
一旁的小彤彤见状,好奇地看着她:“妈妈,你怎么又哭了?”
“我想外婆了……”李秋君伸手去抹眼泪。
彤彤咧开小嘴:“羞羞,那么大了还哭鼻子,我上幼儿园都不哭了!”
李秋君摸摸她细软的头发,心里的悲痛压抑不住,随时随地都会升腾而起……以前总是有安全感的,因为父母在。可是妈这一病,感觉天垮塌了一半,整个世界都灰暗了。
吕一辉得知她们回去的消息,在火车站接她们,又是拿行李又是抱彤彤:“秋君,你妈怎么样了?”
“还在住院,之后可能会住在我姐家。这边的情况如何?店面你去看了吗?”李秋君询问。
吕一辉哦了一声:“看了一次,就那样。”
“就在我们家楼下啊,就才去一次?”李秋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