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次不但是姬淡吓坏了,就连医生都惊得够呛,一个劲拉着他要再做个详细检查看看,姬淡都没顾得上腿,赶紧让姜周带他逃离,在他认为哪怕是再晚一会儿他都极有可能被当成科学实验送进化验室。
姜周也知道他对医院的排斥,一劝再劝的,“你要相信现代科学。”
姬淡还是抗拒。
他不是不相信现代医学,他是太相信了,现代医学也太吓人了,万一真把他的秘密给挖出来怎么办?
于是他反问姜周,你敢去医院吗?
姜周沉默……
去医院……拍光片吗?万一把她的真身给拍出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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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徐站在司野面前。
今晚的月亮还不错,贼亮得很,所以打在老徐的脸上,使原本就脸色苍白的他更显贼白贼白的,再加上他现在的体型,就是特别符合白面大馒头的标准。
司野之前跟老徐有过交集。
以前来司家的时候,他也总喜欢到花园里走走,老徐作为花丁那是相当专业,司家那么大的花园和前后草坪,都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的。
他对植物有强烈的喜欢之情,花园里还特意建了个珍奇品种培育地,老徐还真是培育出了不少新品种。
司野虽说对那些个花花草草不在行吧,但他不排斥,所以跟老徐也交流过。
老徐对司家小少爷的印象不错。
当时还跟司野说,“小少爷的性子啊是变了不少,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是?能平平安安就好啊。”
司野还开玩笑问他,那你觉的我以前性子好还是现在性子好。
老徐是司家老人,也是个挺实在的人,司家什么人能亲近什么人该敬着那也是心中有数的。
便跟司野说,以前吧性子弱,现在性子强势了不少,可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觉得小公子都很不错,跟我们这些下人在一起都没什么架子。
如果不是有后半句话,司野就会觉得老徐是在恭维。
但其实不是。
哪怕司野忘了很多事,也还记得司小公子的确对人向来客客气气。
司野问老徐是怎么回事?
老徐吭哧了好半天,“那个……咱要不回屋说呢?外面挺冷的。”
司野:……
你是个鬼啊,鬼还怕冷吗!
季流幻跟着司野溜溜地回了屋,他整个过程里都显得惶惶不安的。等在沙发上坐下后,他忍不住问司野,“你刚才……一直在跟鬼说话?”
司野又是嗯的一声。
“鬼、鬼在哪呢?”
“在你对面,离你也就一米多的距离吧。”
季流幻闻言赶紧把双腿缩上来,凑到司野身边坐着。
老徐是坐在椅子上的,见状惊讶问,“既然他看不见我,为什么还怕成这样?”
这个问题倒是把司野给问沉默了。
到底是能见到鬼害怕还是见不到鬼才害怕呢?好像每个人的标准不一样啊。
他始终给不出答案,就干脆切入正题。
老徐没隐瞒,或者对他来说碰到一个能看见自己的人也不容易,所以便将那晚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司野。
司野闻言后思量少许,问他,“所以,你的意思是当时坐在梳妆台旁边的女人就是何……我妈?”
“对,我发誓我没看错,就是夫人的身影,跟生前一模一样呢。”老徐很肯定地说,可很快眼角眉梢又染上疑色。
司野了解那晚他的经历后,顺带的也明白他面露惑色的原因,说,“所以,之后你在花园里看见的也是我妈,对吧?”
老徐点了点头。
“是鬼吗?”
老徐陡然抬眼看司野,一怔。
是鬼吗?
依着老徐的经历,那就是十分普通的撞鬼事件,然后被吓得魂不守舍最后郁郁而终,事件简单明了的,搁谁都不会问出一句“是鬼吗”这话。
何鸢死了多年,当晚见到的不是鬼难道还是人?
可老徐明白司野问这话的意思,可谓是一针见血了!
他喃喃,“是鬼,但身上没鬼气,身形上……也不大符合鬼的标准。”
所谓鬼气就是阴气,就跟人活着的时候身上有阳气一样,做鬼之后阴气就成了其标记,通过阴气也能辨别出对方是鬼还是灵。
那晚老徐看得清楚,在花园里将自己缠住的女人就是何鸢。
那张脸他忘不掉,何鸢太漂亮了,哪怕成了鬼,那张脸再怎么惨淡都有着何鸢的影子。
司野问老徐,“身形上不符合鬼的标准,几个意思?”
老徐先是指了指自己,“我是鬼,对吧?”
这不废话吗,司野一点头。
“正因为我是鬼,所以了解鬼的情况。”老徐调整了一下坐姿,许是椅子太硬硌得慌,“就像人一样,人就是人,活着的时候不能变成鬼吧?总不能走着走着路就长出翅膀飞起来吧?鬼也是一样,怨气大的时候是能害人,但不能说害人的时候整个形体都变了,化作头发丝或者藤条啥的……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明白。
就是人也好鬼也罢,都有固定的形态,有无法突破的极限。
司野叹气,不过还真没法以形态来判定对方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像是姜周,那走着走着也能长出翅膀飞起来。
所以,以人为形,可真正未必是人。
鬼也一样,以鬼现身,但她真正是什么呢?
“你觉得她可能是什么?”司野问老徐。
老徐摇头,“我说不上来,死之前我以为就是鬼,现在我成鬼了才知道,她身上鬼气全没了。”
司野若有所思。
老徐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敢出声打扰,就腾出空闲来盯着季流幻看,看着看着就说,“你这位朋友长得还挺好看的,感觉上有点眼熟呢……”
司野扭头瞅了一眼季流幻。
季流幻本就疑神疑鬼的,被这么冷不丁一瞅着实吓一跳,问他看什么?
司野的下巴朝着老徐方向一抬,“他说你长得好看。”
这话是夸张之言,出自活人之口的话季流幻肯定得意,但现在,是被只鬼夸吗……
“你、你替我谢谢它,然后转告它别盯着我看了,你、你们好好谈正事吧。”季流幻都结巴了。
司野慵懒,“他能听见你说的话。”
季流幻决定闭嘴,说多错多的。
司野想起小白之前查到的事,于是问老徐在医院里的情况,尤其是当时明明已经有好转怎么情况突然就急转而下了呢?
“而且有人看见你在走廊跟什么人说话。”
老徐闻言叹了口气,表示说当时住院经过治疗后的确有所好转,连他自己都能觉出来。
可就在某一天晚上他感觉到房间里像是进了什么东西,似人非人像鬼还不像鬼的,先是像藤蔓般顺着墙角蔓延,然后渐渐伸向他。
床边是站了个影子,那些个藤蔓像是从它身上出来的。
他渐渐被藤蔓缠绕,只觉得通体的冰凉……
“我现在一想到那个凉啊……”老徐说着打了个寒颤,“都冷。”
当时就好像自己体内像是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似的,紧跟着就浑身无力呼吸困难了。但那东西没在病房里待很久,或许是体征仪响了,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总之火速离开。
可即便如此,老徐的情况也每况愈下。
“就是等死了当时,但奇怪的是我一点都不痛苦,有时候我还能浮在半空看见病床上的自己。”
司野知道那种情况,其实就是魂魄离体了。
“我是在跟阴差说话。”老徐直接告知。
司野陡然恍悟。
也对,老徐出现死态,身上的阴气自然就多了,那引来阴差也正常。
“阴差告知了带我走的时间,还要我别害怕,说我这个人平生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就算到了阎王殿也不会受太多苦,更重要的是……”
说到这儿老徐的眼珠子都亮了。
司野瞧着,心说,这是给他什么承诺了啊。
果不其然,老徐接着说,“我不是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吗,而且平时也培育出不少奇珍异草的,阴差跟我说等我到了那边可以申请做专业花工,说现在他们那就缺美化环境的人才,我是个人才,哦不,是鬼才,他们领导肯定重视,待遇别提多好了,地位也特别高。”
司野啊了一声。
想了想说,“这倒是……他们那的确挺缺环境人……鬼才。”
就单单那么一条彼岸花路都成了他们那引以为傲的打卡景点了,这么想来着实可怜,环境建设贫瘠得可怜啊。
但是不对啊。
“既然许你大好前程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司野反应过来,又提到了门上的锁,“不是对付你的吧?”
“不是,那锁头是驱怨气的,我又没怨气。”老徐赶忙否认。
至于为什么没走成……
老徐也是一脸困惑,“我其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前吧还会有阴差管管我,现在连阴差都不来了,我地狱无门啊。”
意外就发生在他死之后。
不管怎么样吧,总之他是嘎了,然后当时也没害怕,就挺心平气和等着阴差来领他走。
可是等啊等的,都等到自己的尸体被拉走了,他还在那游荡呢。
也不知道在那个走廊里待了多久,终于瞧见阴差来了。
来了两位。
也不说是黑白无常吧,反正穿的西装革履挺精神的。
“我想着老辈人总是说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对吧,就是阴差正确的做事方式应该在我快咽气的时候就来候着了,对吧?结果那么晚才来,我也不好说什么呀,觉得他们可能是忙,把我给忘了。”
老徐还挺为阴差着想的。
司野闻言,心想,或许不是因为忙……
老徐那头果然来了反转,“没想到他们来并不是带我走的,说带不走我,我从一定意义来说不算鬼。”
司野愕然打量着他,抬手上下比划了一番,“就这,不是鬼?”
“可不!”老徐说起这事儿也是一肚子委屈,一拍腿的,“我都翘辫子了怎么就不是鬼了?我就跟他俩理论啊,你说我不是鬼,行,你拿出证据来证明我不是鬼,不能说你上下嘴唇一碰我就不是鬼了对吧?”
司野见老徐激动,赶忙宽慰,“你再好好想想当时他们是怎么说的。”
“就说我不算真正意义上的鬼。”老徐皱着眉头,“说我身上鬼气不够,这不扯淡吗?小公子,你进屋的时候不觉得阴森森的吗?还鬼气不够?”
阴森是肯定的,可司野知道阴差口中的鬼气不够的标准不一样。
“那你没问问清楚?”
“问了呀,他们也说不上来呀,然后跟我说回去同领导反映一下情况,之前来了几次也都是让我等消息,一直等到现在。”
老徐来气,“小公子,你说他们办事效率怎么这么差呢,这都多久了啊,我还等着去下边种花呢。”
他唉声叹气的,“后来我就想啊,我身上鬼气不够也好过没鬼气强,是不是因为我心里还有点怨气所以把鬼气给压制了呢。”
“所以你就一直留在这间房里?”
老徐点头,“对啊,那不是有驱怨锁吗?我想净化一下自己。”
司野哭笑不得,鬼气不足跟怨气有什么关系?
重点还是出在病房里他看见的那些个藤蔓上,还有那个……影子?
但老徐对那晚的事也就知道这些了,至于那到底是个什么他一无所知。
“你住进来之后见……我妈了吗?”司野对于这个词总是叫着拗口。
老徐摇头,没看见,弄得他总在怀疑那晚撞见的到底是不是夫人,可那张脸就是她啊。
司野再度陷入沉默。
却一个劲打量着老徐。
说老徐不符合做鬼的标准倒也能理解,一来他就这么看见老徐了,不是出现在梦里,若不是情况特殊绝对不能出现这种局面;二来他怕冷?还有刚刚坐在那换了好几个姿势了,还能感觉到不舒服?鬼的确不该是这个样子。
正想着,就觉老徐哪里不对劲。
左看右看了好半天,冷不丁地发现了一抹暗光浮过,很快就消失在老徐的衣领子里了。
司野猛地从沙发上起身,一把揪住老徐的衣领子,竟是生生将他薅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