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进入衙门。
谢晏有些惊奇,平日里懒散的衙役今日竟然在打扫院内?
谢晏上前一步,问:“任参军在吗?”
“在架阁库。”衙役指了指东南方向。
任参军是出了名的的勤快,城内各种大小事都做,即便清闲时,也会来架阁库看看资料。
今日衙门内当差的几位衙役显然比平常勤快热情多了,谢晏记得之前来这里的时候,这边的衙役可没有这么有干劲。
难道是有哪个大人物来了?
谢晏心想。
宋诗白跟谢晏想的差不多。
两人心照不宣,谢晏问:“百晓堂的消息还有吗?”
“没。”宋诗白耸耸肩。
百晓堂的堂主同时一下子得罪宋明两家,一看脸都撕破了,干脆也就不装了。谁还没事给你发点消息,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啊?不坑死你就不错了。
任广本在拿些卷宗看,透过卷宗的缝隙竟见到一男一女走了进来,平乏无味的脸上除了诧异还有困惑,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你二人怎么一起来了?”
宋诗白看了一眼谢晏,笑着解释道:“今日与谢司马很是有缘,不仅时间撞上了,连找的人都一样。”
“确实有缘,来的路上......还看到了明大公子,他好像有事要出门。”谢晏微微笑着,表面一派温润实则内心无数阴暗的想法在来回切磋。
任广露出了然的神情,道:“我这几天查到了一些消息,便去找了明公子,同他说了一些事,他好像挺在意的,估计就是因为这事离城吧。”
“什么事?”宋诗白问。
“这件事跟姑娘也有关系,不过想必您也知道了吧。便是那日凤湖的事情,那毒害您的小倌名叫江寿,确实是明家出身。”任广回道。
知道什么?
宋诗白面露困惑。
“这是您调查的?”谢晏觉得这话还是他问比较合适。
“说来惭愧,是清风楼里的掌柜与一位不知名的贵族子弟同我说的。”任广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样。
崔稷?在清风楼呆了这么多年,藏的挺深啊。
宋诗白面无表情。
三人聊了这么一会儿,任广才想起来,后知后觉地问:“你们二人是来找我究竟有何要事?”
“我是来看看江寿莫名其妙杀我这件事调查的怎么样了?”宋诗白似乎对衙门敷衍的态度很是不悦。
“此事涉及南州济州两地,不好调查。所以,长史便上书大理寺,将此事陈情上去。”任广看宋诗白的眼神出现片刻的同情后,归于平淡。
看来是不打算管了。
宋诗白眼神一暗,便问:“此事除了我,我家里其他人知道吗?”
“呃.....”任广用沉默回答了宋诗白的问题。
宋诗白明白了之后,面色一沉,冷笑的讥讽道:“好一个父母官,亏我那么信任你们。宋家每年出那么多钱帮你们办事,看来都付诸东流了。”说着,她抬袖打算用内力挥倒周围的资料泄泄愤,但一想到这次恐怕上面来了人,为了避免麻烦,破坏的动作变成了口头泄愤:“算你运气好。”
说罢,便一副“真晦气”的表情,迈着大步伐,气势凶恶离开了架阁库。
谢晏于心不忍,便道:“我去帮你说一嘴。”
“大人不用了。”任广连忙拉住谢晏,却被对方一把甩开。
“嗨,一句话的事。”谢晏挥开对方的手时,还不小心打了一巴掌,不过,他没往心里去。
任广再次拉住谢晏,此次的语气带了些许认真严厉:“司马,真的不用。”
谢晏故作诧异的回头,问:“同宋家交恶,不太好吧?”
“无妨,反正刺史打算辞职不干了。”任广重重的一叹气,心情不是一般的沉重。刺史对他信赖有加,但听说这次被各地上书弹劾,估计官职是保不住了,对宋家也就摆烂了。他出身贫寒,好不容易一路走到参军这个位置,本以为前途大好一片,谁知.......
“玉京的事被上面的知道了。”谢晏肯定的语气说道。
任广气馁的点点头。
“我听说上面来了人,为何刺史不去求这贵人呢?”谢晏故作无意的问。
“正是上面断了念想,所以才无所谓。”任广回着,忽然觉得不对。他不是公主的人吗?问这么多干嘛?还一副关心的样子?打探消息?
谢晏见对方投来怀疑的目光,便笑道:“任参军不必多想。我虽是公主的人,但公主对我图谋不轨,我也不能任之纵之吧。我也是有气节的人!”
任广:......公主不是有驸马吗?还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儿郎。怎么会移情别恋?难道公主真是三心二意的纨绔子弟?
谢晏瞧了一眼屋内,随后转身关了门,不等任广发话,便问:“对了,我这次找你来其实是想问问那日玉京塌的时候,为何你在守城的时候竟然放人出城?”
那平淡的语气激起任广一身的寒毛,任广感受到来自恐惧的威胁,大脑空白了几秒,方才挤出一个笑来:“大人在说什么?本参军不太明白?什么放人出城?大人是在污蔑吗?”
“那日是我亲眼所见,我甚至还知道出城的人现在身在何处。哎.....如果你要继续开始你那拙劣的表演,那我们不妨去刺史或者那位贵人那里说道几句。”谢晏看着眼前彻底闭嘴、甚至有些心如死灰的青年人,心底徒生一种快意。大概就是那种我今天心情不太好,那么谁也别想好过的恶劣情绪。
“过了这么多天才来揭发我,大人想让任广做什么?”任广沉声问,他现在镇定了许多,细想之下,发现若是谢晏提出的要求太过分的话,那么他定然要上书弹劾此人,隐而不报,亦是重罪。
“你只要告诉范府他们的事我都知道,让他们的人来见我。”谢晏沉声道。
任广脸色一白,颤声道:“范府并没有挡大人的路,何必结仇呢?”
谢晏并没有回答,转身开了门,从容的离开。
谁说没有挡路?他的东西,也容范府来插手?
公主留在南州的信息网由一位叫雷岱的茶贩接管,谁知对方竟意外横死。说来可笑,他还正好见过此人,便是他去找雷岱时所遇到的死尸。怪不得谢都敢杀了雷岱,取而代之。原来是投奔了范家。谢都想逼自己同他合作,绝不可能。他算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庶子,也敢挑战他的权威?
宋诗白骑马路过清风楼,不禁想起舅舅宋楷说的话,严禁她去清风楼。于是,她免不得下马进去走一遭。不过,她是从后门进的,后院里的仆人见到她,赶忙通知了管事灵娘。灵娘匆忙从别处抽身,看到宋诗白,便将昨日崔稷古怪的情形告诉了宋诗白。
“昨晚回来后,便一直跪在暗室里。谁劝都没有用。虽说他是奸细这件事我们都知道,但他这......听说您受伤了?”灵娘见楼主这幅气色十足的模样,有些不解。她听楼里的暗行者说了,崔稷跟楼主一起去了范府,然后先后便出来了。不过,听说楼主是被一个小姑娘背着离开的。
“我先去见见崔稷。”宋诗白却答。
“是。”灵娘困惑的眼神在她上司身上来回扫射,就差射出个洞来了。
“你很好奇?”宋诗白微笑的问。
“没有。”灵娘打了冷战,忙摇头。
暗室建在主楼的地下,湿冷且暗。灵娘拖着一盏灯带着宋诗白来到了崔稷所跪的那一间,是常年用刑杀人的地方。暗室内血味熏鼻,干净的刑具整理排列在墙壁四周。
“你先出去吧。”宋诗白道。
“是。”
崔稷朝着宋诗白一拜。
宋诗白缓缓向他走来,细微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密室显得格外震耳。
崔稷跪了一夜,面色惨白。他身体不好,连这种简单的刑罚都受不了。
宋诗白把手在他的脖颈上,惊觉冷的吓人,不由收了手,感慨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这幅模样去翠玉轩当个头牌也是可以的。模样惹人怜爱,定能招来不少顾客。”
崔稷嘴唇一颤,眼中涌出浓厚的恐惧似乎让宋诗白看到他不堪的过往。这种诡异的直觉让宋诗白对他的厌恶减轻了许多,不由噗嗤一笑:“不必害怕,我开玩笑的。”
“翠玉轩的江寿,是你算好的保命符?”宋诗白起身,伸了伸懒腰,顺嘴问。
“是。”崔稷恢复了平静,回道。
“他的事你知道多少?”宋诗白问。
“他的全部,我都知道。”崔稷顿了顿,又道:“而且,我将此事写成一封信,交给了阎大人。如果不出意外,阎大人已经收到了。”
江寿是明家人,又在陷入杀害朝中重臣的风波里出现这一档子事.......
这时,宋诗白的笑容似乎更加真诚了些。
“你在帮我?为何?”宋诗白问。
“范家。”崔稷又添了一句:“我是那封信的证人,我不能死。”
“可以。”宋诗白不假思索,便同意了。不过,她有点好奇,便问:“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不考虑你妹妹的死活吗?”
提及妹妹,崔稷瞬间跪不住了,身体如碎裂的雕塑般倒在一旁,颤声问:“我妹妹她......”
“没事,还没动呢。”
崔稷如释重负,无声的痛哭起来。
差一点,她妹妹差一点....就死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