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盈的身影落在观月楼附近的建筑上,继而又如履平地般在节次鳞比的建筑上飞快掠过。身影浩渺,似一场清风。
十几秒后,姜十三脚尖一点落在青衫男人的面前,愉快的打了一声招呼:“嗨,好巧啊,道友。”
沈钧低头浅笑,揶揄道:“不巧吧,国师大人。”
姜十三并未将对方的嘲讽放在心上,反而乐呵呵的调侃道:“怎么能算不巧呢?本大人跨了三条街来见你,你知道三条街究竟有多远吗?那可是有时远到一生都无法相见的距离呢。”
沈钧神色之间出现细微的变化,轻声感慨道:“确实如此。”
灰色的废墟仍有温热,只待几个时辰过后丧失所有生机。上一秒还好好的别院,下一秒便烧成如此惨状,街上的邻里不免唏嘘,
而凡人视线之外,无数由黑线组成的圆形阵法似永无法撼动一般笼罩别院的头顶,一路延续到了已经快清理好的玉京那处。
这阵法吸收人死后的怨气,将人炼化为厉鬼。然后呢?
姜十三以心声与沈钧交流。
可炼做阴兵令。
然后呢?
不知。
阴兵令在此地毫无用处。大家活的坎坷,死后竟也不得安生。那个挨千刀的炼它?找到她,非得给它上一整套的大理寺刑罚。
沈钧督了对方一眼,认可似的点了点头。
那晚,沈钧帮姜十三翻看了范家老者的记忆,竟只得出老者守着别院十年之久的结论。其余的,竟什么也没有。哦,也不是没有其他的,范家别院底下的地道的样貌如何,抖露的一干二净。
我请你喝酒逛花楼,你同我一起调查此事吧。
你喜欢喝酒逛花楼?
沈钧面色不善。
姜十三听着语气不大好,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有点心虚。
我.....不太喜欢。
姜十三默默的移动脚步,离身边的人远了一些。
她为什么要这么顾忌对方的想法?又不熟。
你帮我查清此事,我帮你逃出这个地方。
你能从此地离开?我试过,此地有结界,难以破开。
那当然,这结界是我布的。在此地,我就是老天爷。不然的话,我为什么主动出现在你面前?找死呢?
怪不得.....你这么弱。
姜十三:.......
两人旁若无人的站在范家别院许久,时不时露出与眼前惨状不符的表情,难免让周围的百姓困惑,一时间,议论纷纷。过了会儿,有热心百姓看不下去了,将两人赶了出去。两人只好尴尬的离开此地。
“这道阵法无人破坏应该就没什么事。现在耽误之急,应该先找到那个杀千刀的沈瑜,给他一皮鞭子,再问问他搞这些幺蛾子是为了什么。”姜十三烦躁的揪着自己的衣摆,气的都快撕烂布料了。
她算到江湖上某宗有位天才,极适合做她青宗的弟子。可惜,她与此人注定无缘。那只能通过与他有缘分的人来拉拢。她都等了多少年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出了这么一档子的事。气人!
“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一起调查了?”沈钧质疑道。
“哦,那我现在便代表天道宰了你。”姜十三当即跳了出来,手臂挥舞转圈,似在向天道借力。
那姿势很是滑稽。
沈钧不禁莞尔,俯身弯腰,用脸贴了贴姜十三的圆脸。
姜十三吓的后退了好几步,双手护胸,一脸生无可恋,扯着嗓子问:“你个老不死的东西,该不会对我有什么企图吧?”
“我才几千岁。”沈钧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可我才三百八十岁。”姜十三得意的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不,你已经四万三千二百三十二岁了。”沈钧叹道。
姜十三自从来到此人间,记忆越发不行,连自己的年纪都忘了。听了对方的话,带着哭腔道:“什么,我也是个老东西了吗?还好我跟你不认识,不然我就要当真了。”
最后一句,瞬间欢愉。
沈钧笑的有些落寂,抬头望着苍穹,不由去想,六界千尘,自有法度。人间不适合神仙居住,来此地的神仙无论初始有多厉害,但过不了几日便会被天道反扑,术法失去大半。譬如,姜十三口中的南朝国师。而姜槐,因本身就是人,后来才修习成仙,所以,此地对她并无排斥。但也因她成仙的缘故,所以此地天道抹去了她的记忆。
天道为什么抹去她的记忆,是想将她留在此地吗?
他必须弄清此地规则。
崔稷吃过饭身体暖和后,便被灵娘带到了架子库那边。之后,崔稷便将这些年对范家的调查以及江寿的事情交了个底。宋诗白一边在脑海里整理对方传递的消息,一边忍不住吐槽,这家伙没少利用她的势力办他自己的事。
宋诗白心中恼火,随手端起一杯凉茶,抿了几口,语气平淡的说道:“帮你朋友翻案这件事,想必该试的手段你都试了,你应该知道此事的难度。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冒险把我脱下水。范府的事需要上京的人来帮忙。灵娘,你让人做张人皮。唐清,你告诉谢晏,让他招个帮他磨墨的书童。”
“是。”灵娘道。
“是。”唐清道。
崔稷听到意料之中的安排,平和的道了声谢。
在他之前被查出是双面间谍后,这清风楼他便呆不下去了。过不了几日,他必然会出现意外身死。所以,他先一步那些人出手,事先甩掉跟踪他的人,来到宋府,引宋诗白入局。自然,范府并不能让他入局,真正让宋诗白入局的必然是江寿的身份,还有那封信。
之后,崔稷便被灵娘带了下去。
唐清看着宋诗白,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的意思,先盯着他。”宋诗白道。
唐清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我便会启程去济州,此事你记得告诉他。”宋诗白叮嘱道。
“是。”
“还有,他的意思我已经明了,最初的约定不会变,但有些需要改变。”宋诗白又道。
唐清不明所里,却也说了句“是”。
宋诗白处理好事情后,悄悄地离开了清风楼。回宋府的路上,她想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家族里的人根本不看重她,所以她被害的事情愣是没一个人去管。那此次她去济州,可以先把此事同宋采南讲一遍,相信对方自有考量。还有她舅舅,嗯,需要找个理由敷衍一下。话说起来,她之前说要送谢晏玉佩,但好像一直没送。罢了,到时候通知京都那边的人,让他们找来上好的玉料,再找工匠重新雕琢一块算了。
一回宋府,宋诗白便急匆匆的去了南苑打算找了宋采南说一下事情。还未入院内,却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背影,不急不缓的往着院内走去,袖口之上,朱红染料蜿蜒朝上侵染,远远瞧着,像是血迹弥留还未烘干。
舅妈。
宋诗白本能的想扭头就走。但是,以舅妈的武功......
宋诗白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两步,这两步走的异常缓慢,似踩在针板上,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艰难。便在她想着如何开口时,前方的背影微微偏头,露出半张凌厉俊美的侧颜,慢声道:“还不快跟上来。”
宋诗白顿时寒毛炸起,赶紧小碎步跟了上来,脑子一抽,乐呵呵道:“舅妈怎么回来啦?”说罢,宋诗白内心崩塌了,这话问的,怎么像是不希望舅妈回来似的!
“自是处理你的事。”周彮淡然道。
“我的事?”宋诗白露出一张单纯无害,有点子懵的神情。
“婚事。”周彮莞尔一笑,淡淡道:“你在这边替你顶住压力,你把想办的事办好。”
“舅妈,那什么,我这几日打算去济州,如果婚事黄了的话,好像我人回来的可能性也不太大耶。”宋诗白傻笑的表情中露出一点讨好的意味。
她还以为要说凤湖的事,居然是婚事。
“即是如此,那婚事就先拖着,等你从济州回来,再另行商议。”周彮眉头一皱,似乎在思考毁约的可能性。
宋诗白想起一件要命的事,紧张的不能自己,神色之间竟是愧疚,哭丧着脸道:“对了,舅妈,乐蓉那天跟我一起去凤湖,不小心受到了惊吓。是我没有护好表妹,你骂我吧。”
“此事我已然听说,不是什么大事。济州你打算何时去?”
“今晚。”宋诗白本打算后日出发,但舅妈来了,事情就好解决多了。
“可有人同你一起?”
“我一人。”
“嗯,我会找几个人暗中保护你的安全。”
“谢谢舅妈,那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说着,宋诗白又想起一件事,傻笑道:“有个琴家的人,这几日估计也会过来提亲。他叫琴彧。”
周彮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宋诗白后退了几步,转身之际,吊着的那口气瞬间给放了下来。
我的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