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渡口来来往往,在风雪中瑟缩的百姓,李霄又将目光放远,望向那些被风雪掩盖的流民乞丐。
昨日自己法身显现,已经清楚知晓这扬州城内外有多少百姓,而祂自然不会让百姓就这样死在洪灾中。
李霄脸色不由得凝重,龙首微微下沉,“万幸这河下只是洪灾,若是其他灾祸,恐怕为师还得多费些心力。”
朱重八听到师父这话,旋即想起师父那非同凡响的计策,心中不禁感慨师父眼界高远。
但他脸上的紧张之色并未消减,反而愈发急切,忙问道:“师父,师妹还有多久到扬州城?”
“想来今夜便能抵达。”李霄悠悠转过头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朱重八闻言长吁了一口气,“那便好,我担心这帮白莲妖人会提前......”
就在这时,一句急切的呼喊突兀地打断了朱重八的话。
“如净大师!如净大师!”
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武僧正奋力跑来,身形矫健,却因一路奔波而略显狼狈。
瞧他的模样打扮,那身标志性的灰色僧袍一眼便能认出是大明寺的僧侣。
他见到朱重八应声转头后,焦急的神情中闪过一抹喜色,脚下步伐更为急促。
朱重八眉梢微蹙,心头涌起一股不祥预感,顿时知晓大事不妙。
李霄见状则面露玩味,打趣笑道:“看来你一语成谶了。”
朱重八没有去回复师父的玩笑话,他身形一转,大步朝武僧走去,“出了何事?周颠不是先回大明寺了吗?”
其实船上众人中最先醒的不是陆江安,而是周颠。
他醒来得知一切后,便火急火燎地赶回大明寺,确保庙内的佛丸与丹炉无恙。
“大、大、大师,大明寺那边......”
那武僧从大明寺一路狂奔至运河边,此刻已是气喘吁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一会儿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莫急,慢点说。”
朱重八眸光凝重,旋即伸手将他扶起,急切说道:“难不成白莲教那帮妖人把人炉佛丸偷走了?”
“不、不是,是那帮百姓流民!我们今日没发佛丸,他们便直接闯进佛殿来抢了!”
此时,武僧终于缓过那口浊气,声嘶力竭地大喊道:“那帮流民就和吸了五石散一样,几千人都疯癫魔怔了一样,抢着佛丸吃,没了佛丸就见啥吃啥。”
朱重八脸色瞬间阴沉如墨,二话不说直接转身朝着大明寺的方向大步走去。
这佛丸里面究竟放的什么,一夜间就能让这帮流民如此饥渴难耐,失去理智?
一想到这,他步伐愈发迅速,身形如风,衣袂翻飞,脚下积雪被踩踏得咯吱作响,片刻间便消失在茫茫雪幕中。
很快,那座庄严宏伟的大明寺便出现在眼前。
但此时大明寺门口,再也不见先前那般井然有序的场面。
成千上万的饥民流民如野兽般拼命往大明寺里面挤,他们双目赤红,面容扭曲,全然失去了理智,好似中邪一般。
朱重八望着这混乱的场景,不由得怒火中烧,紧攥双拳咯咯作响。
不用说也知晓,这定然是那帮丧绝人性的白莲教设下的诡计。
然而愤怒归愤怒,此刻恐怕只有动手才解决这些发狂的流民。
就在这时,头顶上的李霄缓缓说道:“重八,你点燃一张龙珏符,念两声法咒,龙珏符的金烟能让他们平静下来。”
朱重八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迅速从怀中掏出昨夜在船上所准备的龙珏符。
他两指用力一撮,指间直接在龙珏符的黄纸上搓出几缕星火,火势渐大,不多时便将龙珏符点燃,八方寒风都无法将其熄灭。
朱重八握着两张金烟袅袅弥漫的龙珏符,迈着沉稳步伐,一步步朝着大明寺内挺进。
龙珏符上的金雾仿若轻盈薄纱,却又无穷无尽,在大明寺迅速飘散开来。
金烟所到之处,那些癫狂流民百姓瞬间双目翻白,接二连三地昏厥倒地,但却身躯仍旧在剧烈抽搐着,仿佛在渴望着什么。
而行走在混乱众人之中的朱重八,很快便注意到了一个极为怪异的地方。
这些流民,不分男女,腹部皆高高隆起,鼓胀程度犹如怀胎数月的孕妇,诡异到了极点。
其中一些流民们还在无意识地朝庙内蠕动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令朱重八都不禁泛起一身疙瘩。
“师父,你觉得这人炉佛丸到底是什么东西?”朱重八心底涌起万般愁虑,不禁发出声哀叹。
“仅仅是些不该存在之物罢了。”李霄龙眸扫过宛如行尸走肉的流民们,语调不带丝毫感情。
这白莲教在李霄心中,已是必死无疑。
待朱重八手中的龙珏符燃尽成灰,他也终于迈过这数千流民,历尽艰难地走到炼丹的偏殿中。
如今的佛殿内也横七竖八地躺着众多流民,他们许多人神情痴愣,目光空洞无神。
嘴里不停地吞吃着佛丸,佛丸啃完便疯狂地啃咬着木头地板,那模样犹如饿鬼扑食。
而他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 “嗬嗬” 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朱重八环视着四周,地上满是残渣碎屑,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杂恶臭。
墙壁上的烛光在风中摇曳不定,映照着流民们扭曲的面容。
而周颠和明禅方丈站在不远处,无奈地低垂着头,望着地上这些失控的流民,满脸的悲戚与无奈。
就连老成持重的明禅方丈,头顶上都沾染着些许血迹,脸色憔悴不堪,身上袈裟多处破损和污渍,想来是被那些流民所殴打所致。
朱重八看着这一幕幕,额头上青筋暴起,眼底困惑和愤怒交织在一起。
他朝着周颠厉声质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说这佛丸能顶几天肚子吗?才过去短短一天,这些百姓怎么就和饿疯了一样?”
昨日还目空一切想为众生求太平的周颠,此时低垂着脑袋,惭愧得无地自容。
他声音颤抖地说道:“一切都是贫道的错,是贫道失算了,这人炉和佛丸,是相辅相生的至邪之物。”
“相辅相生?什么意思?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朱重八一愣,随即急切追问道。
周颠颤抖着手指向躺在地上的众多流民,声音带着深深的恐惧和懊悔。
“这些吃佛丸的流民在变成新的人炉,已经无药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