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休沐,宋云初吃完早点走出自己的院落,便见前方不远的庭院内剑光闪烁。
是钟南燕正在与红莲练剑,红莲自然不是对手,可在这偌大的宁王府内,钟南燕已经找不到一个旗鼓相当的陪练人。
对上宋云初,她毫无胜算,而其他人对上她,亦是差得远。
这让钟南燕有些惆怅。
现阶段她能想到与她功夫差不多的对手,似乎只有沈樾和秦慎了。
沈樾是个忙人,脾气也死板,除了皇帝谁都叫不动他,秦慎嘛……她和那人不熟,只能算认识,也不知那人愿不愿意与她切磋,让她再体验几回强强对决的滋味。
像兵刃比武那日险中取胜的经历实在是太过瘾了,今后怕是很难有机会再体验一回。
“好了,今日就练到这吧,辛苦了红莲。”
钟南燕此话一出,红莲立即转身开溜。
她如今最怕的就是被钟南燕叫来打,每回输了,她都得再去暗卫们那边找成就感。
“啧,你们瞧,红莲跑得比兔子都快。”
“也怪不得红莲,谁让南燕是宁王府第二强,除了殿下之外,其他人可都被打怕了。”
“呀,殿下来了。”
胡氏姐妹几人说笑间,见宋云初走近,齐齐上前问候。
“都坐着吧。”宋云初朝众人笑了笑,随即看向钟南燕,“要不要我陪你打?”
“和你打多没劲,你都是让着我的。”钟南燕撇了撇嘴,随即向宋云初询问,“宋大哥,秦慎这个人你查过的吧?底细如何?”
“他从前是德妃母家霍家的门客,之后犯事被赶出霍家,与霍家便再无联络了,他如今应该还是独来独往,他身为武试魁首之一,来日很有前途,想拉拢他的人应该也不少,怎么,你想让他给你当陪练的?”
“是有这么个想法。”钟南燕接过话,“若是他背后的势力与咱们不和,那我就不跟他有半点来往,可按照你刚才说的情形来看,他底细是干净的,我也就放心多了。”
钟南燕回想起比武那日,她和二娘都在秦慎手上输过,那人把她们打下擂台的时候,都是顺手扔给了楚玉霓,算是给她们留脸面,也尽量避免了落地伤害。
其他人比武,通常都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人往台下踹,跌伤了脸,甚至骨折脱臼的都有。
所以……那人心眼应当是不坏的,可以来往。
“我们都是在宫里当差的,虽然他是巡逻的,我是练兵的,但想见其实也挺容易,挑个他不当值的时间把他拉过来就行,我真是太想念武试那天的交锋了,这辈子都没几回打得那么痛快。”
“可是南燕,虽然你们都是武官,可以正当切磋,但……毕竟男女有别。”
胡四娘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他和楚兄弟不同,楚兄弟跟你都是练兵的,且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殿下的人,有来往也正常,那秦慎跟你们的活都不一样,平时没什么机会接触,若是你一个姑娘家总去主动找他,会传出闲话的。”
“这个容易,回头只要让楚玉霓以切磋之名,把他拉到校场,而我只需要刚好出现在附近,不经意地上去交流几句,然后提出要与他再比试,这样一来,就不怕旁人说闲话了,反正是楚玉霓找的他,又不是我去找的。”
钟南燕说得眉飞色舞,胡四娘却是轻抽了一下唇角。
想法听起来是挺合理的,但楚兄弟恐怕会是最不乐意的吧?
“南燕你的这个主意,和小楚说过吗?”宋云初看似不经意地询问了一句。
“还没说呢,我打算下午就去跟他说,让他明天帮我约秦慎,他平时总说自己人缘特别好,很擅长交际,朋友一场,他应该乐意帮我这个忙吧?在宫里面我也就只信他了。”
宋云初沉默了片刻,而后道:“那你与他好好说清楚吧,若是他表现出不乐意,你别勉强他。”
“我当然不会勉强他了,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会同意的吧?他跟秦慎又没仇。”
宋云初没再多言。
有些事,旁观者插手太多也无用,得当事人自己想明白了才行。
有些话,也得楚玉霓自己亲口说,而不是由她这个上司代为转达。
午后,日头高照。
宋云初在藤椅上晒得浑身暖意,便也很有兴致地从屋里取了剑出来练。
这样的好天气,是挺适合练剑的。
长剑出鞘,她的身影也跟着掠了出去。
君离洛踏进院子时,看到的便是华美翩然的一幕。
宋云初的身形快如疾风,随着每次的手腕翻旋,长剑抖出破空声响,她手中的剑光润冰冷,剑光在回旋间似乎能千变万化,以舞剑者为中心,带起了点点银芒。
这是一套看似极快却十分柔美的剑法,许是因为那舞剑之人的轻盈翩然,看着只令人觉得心情能随着那变化的剑花,而变得愉悦轻松。
君离洛望着那天地之间彷如只剩一人的剑光影舞,一时难以回神。
直到宋云初手中的剑花一挽,朝着身旁梨花树的树枝一劈!
刹那间花瓣混合着树叶飞扬,枝叶落地。
宋云初握住一把花瓣,朝着君离洛所在的方向弹了过去。
数不清的细碎花瓣,落在君离洛的肩上与发上。
宋云初收了剑势,笑道:“陛下身披花瓣的模样,可真像个仙子。”
“要说仙人之资,也该是你才对。”
君离洛笑了笑,并不在意自己落了一身的花瓣,朝宋云初走了过去。
“我方才那套剑法好不好看?”宋云初说话间,伸手替他拂去了身上的花瓣。
“好看。”君离洛应道,“干脆利落。”
“这套剑招的名字也很好听,叫菩提散花,寻常人学不来,我那些徒弟,我可都没教给他们,你若想学,我教你?”宋云初眉眼弯起。
君离洛望着她眼底的笑意,轻挑了一下眉头,“有什么条件?”
“叫我一声师父就行。”
“那不学了。”君离洛不假思索道,“等将来你有事求我的时候再教我吧。”
“这么好的剑法你不学?旁人哪怕是求着我教,我都不教的。”
“那你便自己留着,也别教我。”
君离洛说着,便在树边的藤椅上坐了下来,顺手拿起宋云初喝了一半的茶,配着旁边的那道点心吃。
宋云初将茶杯从他手里夺了回来,“真不想学?”
君离洛望着她,“其实我的剑法也不差,我这边也有你不会的剑招,不如咱们做一个交换?”
之前忽悠着他叫姐姐,现在又想让他叫师父。
门都没有。
他才不要满足她那些奇奇怪怪的称呼癖好。
“那我得看看,你的剑法值不值得我和你交换。”
宋云初冷哼了一声,将手里的剑丢给他。
君离洛接过长剑,当即起身掠了出去。
剑花划破空气带出清脆声响,伴随着午后的微风,宛如一首自然悦耳的曲韵。
几尺外,宋云初倚靠着树干,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君离洛的一招一式。
唔,确实不错。
招式不错,身段也很不错。
君离洛施展完一套剑术,足下才站定,他持剑的手腕便被一只莹白的手握住,竟是宋云初来到了他的身后。
她用另一只手揽过他的腰身,带着他又舞起剑花。
“交换便交换吧,我先把菩提散花的招式教你。”
君离洛闻言,眼底掠过笑意。
接着他便全神贯注,一言不发地配合着宋云初的步法与动作。
“好了,收。”宋云初一声轻语后,松开了搁在君离洛腰间的手,看着君离洛挽出了最后一个剑花。
君离洛站定之后,将长剑递回给她,“换我教你了。”
宋云初唇角微扬,接过了剑。
君离洛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带着她练习自己方才施展的招式。
剑过之处,花叶悠悠飘落,满院清香混着苍郁树木间的婉转鸟鸣,当真叫人心旷神怡。
一双人影沐在和煦的日光中,与剑共舞,衣袂翩跹。
……
醉仙楼。
“今儿怎么忽然又想起请我吃饭了?还点这么多的菜。”
楚玉霓望着满桌的佳肴,略微疑惑。
钟南燕请客通常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回礼,要么是庆祝,就如她自己所说,她出药王谷的这些日子已经学会了‘礼尚往来’。
他前两日确实请她吃了顿酒楼菜,时隔一天她就还回来了,今日又带他来吃饭……会是为的什么?
“请你吃饭还不好么?来来来,你上回不是说这个丸子好吃?多吃点!”
钟南燕一边说着,一边给楚玉霓的碗里添菜。
“够了够了。”楚玉霓见碗里堆成了小山,连忙阻拦她,“你……是有事儿要我帮你?”
“你可真是越发有智慧了。”钟南燕笑道,“这事确实你去办比较合适,毕竟在练武场上我就你这么一个熟人,也只信得过你。”
楚玉霓就爱听人夸自己聪明,尤其这话还是从一向不爱讲理的钟南燕口中说出来,他不禁心情大好,看着眼前的丸子也觉得颇有食欲。
“说吧,什么事儿?”
“明天帮我把秦慎约到校场吧,我主动去找他不太合适。”
楚玉霓差点儿把嘴里的饭喷出来。
“咳咳!”
“你吃这么快干什么?来喝点儿茶压一压。”
“好端端的,约他干什么?”
楚玉霓接下钟南燕递来的热茶,“你该不会是老毛病又犯了,看见顺眼的俊男,就想收人家当你小跟班?我可得提醒你,这外边的男人不可能像你的师弟们那么好驾驭,尤其秦慎跟你品级一样,你哪能对付得了他?”
“你想哪去了?”钟南燕抬手便抡了一下他的胳膊,“我找秦慎,是因为我在武学上太寂寞了!除了宋大哥,身边这些人没一个能打的,你从前还行,可自从我练到飘渺真诀第四式之后,感觉你也不太行了,所以……”
“所以你就想到了那个姓秦的?”
“那可不,和他打才能有碰上对手的快意,我武试能赢他都挺险的。可他跟咱们干的不是同一种活,平时没机会见到他,我若去找他,旁人是不是得说我闲话?要是你能帮我约他,让他来校场就好了。”
楚玉霓不语。
钟南燕试探般地问了他一句,“你和秦慎没恩怨吧?”
“没有。”
“那……”
“就只是想和他切磋?”楚玉霓注视着钟南燕,似乎想探究她还有没有其他目的。
“当然,要是熟人里面有能打的,我犯得上去找他么?”
见钟南燕一脸坦然,楚玉霓饮了一口热茶,应了下来,“那行吧,我明日帮你约,但我不保证他肯不肯。”
“我就知道找你肯定没错,来吧,多吃点。”
“……”
翌日午间。
校场上的众人结束了半日的训练,眼瞅着到了饭点,钟南燕下令解散。
楚玉霓并未辜负钟南燕的期盼,还真把秦慎带来了校场。
他原本想着,秦慎与钟南燕只是在武试的时候认识了而已,又不熟,可能未必会答应来切磋。
可秦慎只是考虑了一下子就答应了。
钟南燕自然很是欢喜,找了块空地就和秦慎打了起来。
楚玉霓坐在不远处观战,心中略微感慨。
他确实是没那姓秦的能打。
百招之后,秦慎与钟南燕竟没能分出胜负。
“钟校尉,咱们点到为止吧。”
眼见着秦慎要离开,钟南燕连忙拦下,“还没分出胜负呢,什么时候再继续?”
“最近应该是没机会了。”秦慎道,“我遇上了难事,在解决之前,钟校尉不要再来找我了,不过我得说一句,你是我见过最有习武天赋的女子,若我将来有空,就把当初我打赢你的那套拳法教你。”
钟南燕目光微亮,随即道:“你有什么难题?说出来,兴许我能帮你。”
“这……”秦慎有些犹豫。
“你就告诉我吧,就算我帮不上,我也不会把你的事和别人说。我难得碰上个对手,你若不跟我打,我还能找谁切磋?”
钟南燕琢磨着,对方底细干净,功夫又这样好,自己若是帮了他的忙,没准他以后就愿意为宁王府效力了。
“那钟校尉你可得为我保守秘密,若真能成,什么要求我都应你。”
“行,你说。”
“实不相瞒,我看上了一位宫女,但我不知她的姓名,只知她是兴德宫的。”
钟南燕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找这个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