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们来得快。
原本王九还以为,那伙人会要先商量好久,再长篇大论书写出来,一来一回能耽搁不少时间。
可是他们很快!
几乎就是长篇大论的原稿未改。但贴心地删除了“误杀……及岛民”中的岛民!当然,也不经意加了句“罪将王九自缚荆条…”。
慢慢看着的王九心中冷笑!是否真的负荆请罪不重要,是否能找到荆条绑上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王九得把自己绑起来……
这次,还是莫问金带着张好惠一同前来!算是给足了面子。毕竟,王九将自己绑了交给个七品官带走?估计面子上下不来台。
正三品文官莫问金……
莫问金矜持地等着,张好惠客气地嗡嗡着,王九终于看完后。
“莫大人有魄力,更是爱民如子的典范!王九没有异议。不过,我都签悔罪书了,负荆请罪这个古仪式…就省了!王九丢不起人。”
就知道会这样!
莫问金准备了三套说辞!看王九的态度蛮好,那就从最擅长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开始吧。
“王将军此言差矣!圣人言,名不正则言不顺……”
王九身体前倾、侧耳认真、不时微微颔首,一个字也没听。
若能教化王九这个恶棍?或是士林一段佳话!老夫子很有成就感。一边观察着王九的神态,一边引经据典滔滔不绝,直到口干。
“王九以为老夫所言…可在理?”
王九从神往中回神:“讲得太好了!没记住,可否再讲一遍?”
莫问金从善如流:“那你将负荆请罪这仪式……回头我慢慢讲。”
王九摇头:“莫大人讲得好,我怕以后您没空讲!得再听一遍。”
看王九一脸孺慕又语气坚决!莫问金纠结下后还是缓缓开讲。
王九频频颔首中神游天外,一脸的神往:心中那个希翼,至今还没半点发生的迹象!有可能吗?
莫问金又从喉干舌燥中停下!艰难吞口唾沫,再呡呡嘴唇:“王九,现在可以负荆请罪吗?”
王九正竖着耳朵对准港口!被叫了两次才从失望中回过神。“可我还是丢不起人!得换其他方式。”
老夫子憋得一脸黑红,才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跺脚拂袖而去。
……
莫张两人走后,偌大的校场突然安静下来。
王九及部属一直安静。登莱水师的战兵,之前却一直闹哄哄。
跑步、列队、列方阵、军官吆喝队列阵型!总之就没个消停。
从第一队跑到大校场,直到最后一个方阵成型,再逐渐安静下来,他们四千四百人共用个半时辰。
安静的双方隔着十多丈对峙着,这或许是他们认为的最佳距离:他们是弓箭也就能射十多丈远,抛射也不过二十多丈!四周向圆心抛射?不远不近刚好!人多力量大……
人人一脸愤怒看着中央!王九之前还不理解:那些普通士兵,咋也个个如此恨皮岛?
直到过完午时,王九才懂:尽管登莱水师养寇、做生意发大财!他们却同大明的其他士兵一样,一天也只能吃两顿!以后嘛……
朝廷没狗屁粮饷,海盗又被剿灭,他们以后难道去喝风?
他们眼睛里在喷火!
王九的亲卫一直无声,除早已养成的军纪外,他们看对面之人,就如看十恶不赦的海盗没两样。
沉默只是积蓄力量!动起来才会如猛虎扑食般凶猛。尤其是身边此起彼伏的肚子咕咕叫,令一日三餐常年准时的他们!格外的愤怒。
安静中都在积蓄着愤怒,双方的愤怒最终会成爆发性力量……
沉默震耳欲聋!
希翼中的期盼或许终究成空,港口方向一直都没任何动静!图穷匕见的时刻,终究会很快来临。
已有倦意的王九,心中倒也无太多负累。
百姓是他害了!可他也真在一拖再拖,尽力;亲卫们都是血性汉子!岂能看着偶像真去当狗?那比挨千刀还难受。
转身看着两个略显娇小的卫兵,王九歉然又无奈。
金台吉与布扬古受封王爷,应该赴京谢恩!或派儿子去也行。但心中不忿的他们,却各自派个女儿进京,说是代父谢恩……
冠冕堂皇的理由,坚决的态度!王九没理由阻止人家随行。哪怕明知是那一番好意的鬼心思……
王九奉旨成婚的家里,东林党已安排好几十个仆役。没有可靠之人,连水都不敢喝一口!谁知那帮龌龊玩意在打啥主意?
而王爷们这两个女儿,却自小练了一身功夫,又会做家务,还每人带了两个身手不错的“婢女”……
王九一一扫过六人,第一次看清她们的容颜。就此记下!因为连累了她们,也因可能是最后一次。
欲说无言、转头听海
……
侯恂却很快过来了。
只剩两人后,侯恂轻声而直接:“王九你很恨东林党?”
“不恨!我只想自己活得好一点。”
“那你何苦?”
“负荆请罪吗?”
“头前那个就很好!”
“那些百姓呢?”
“那你自己说!你能交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出来?”
这就没法谈了!
老子非要让你们给栓牢狗链!还得自己找出让你们放心的狗链?
王九忍了又忍:“为何就不能信任我呢?我都这么有诚意了!”
“你就不借得信任!否则就不会从皮岛偷跑出来。”
“那我无话可说。重申两点:一、我不可能被绑,除非死;二、我没误杀个百姓,从来没有。”
“我以钦差身份…”
“圣旨?尚方剑?”
“我有临机之权…”
“两名副使呢?叫到一起来!你们一起才有临机决断之权。”
所有话都被王九堵住!好修养的侯恂也恼羞成怒了:“王九!你非要将路走绝?”
“我不想!是你们非要将我往绝路上逼!王九有那么好逼?”
侯恂一跺脚:“好!水师将你王九抓起来,我管不了。”
“侯恂!你的钦命早已完成,非要掺合进来!本身就很愚蠢。”
侯恂闻言愣了愣,眼神中明显闪过丝黯然!这才转身而去。
王九这才确信:替东林党栓牢自己!是侯恂一开始就领下的任务。所以跟登莱并无瓜葛的他!连这种浑水也毫不犹豫地淌。
看来要掀桌子了……
趁着最后的宁静时刻,王九又对港口方向侧耳细听。
又是再次失望。
……
登莱水师开始喊话。
放下武器投降?王九所部当他们在放屁!肃然中只有蔑视。
不久,十来员披挂齐整的将官,拥簇着沈有容与一个副将上前!直接喊王九上去答话?
无论是为了老百姓的四散藏身,还是为了心中执着的希翼!
这个可以有……
沈有容有些精神不振!却仍在苦口婆心劝降着王九,很有耐心。
王九礼数十分周道。
先很认真倾听老将军的说辞!等沈有容苦口婆心说完,王九才很礼貌拒绝投降,然后才诚恳解释。
确因海盗进攻大钦岛,路过的他…却没来得及救援大钦岛的水师!所以,真不怪登莱水师误会他,要怪就怪他救援慢了。
气得对面群情汹涌。
可王九还必须说!正所谓“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那员副将带头喝骂。
而沈有容的大儿子,那个在皮岛外海当众跪舔的参将,此刻跳得最凶!叫嚣着立刻进攻,连沈有容的怒视他也看不见。
其他人纷纷叫嚣……
好在老将军始终不发令!
等喧嚣稍静,老将军开始新一轮苦口婆心:“同为朝廷官军,啥误会都可慢慢澄清,先放下武器…”
真难为老将军!
或许他也在希翼?
王九十分配合地倾听,配合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可莫问金与曾圣仁两人,这时竟人五人六跑来,直接将王九部定性为乱臣贼子!然后,正气凛然对老将军苛责起来。
老将军要扛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