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夫人。”邱贤见四下无人后方小声开口道:“原本此案与夫人并无关系,可是今日殿上,宫女柳烟坚持要在各宫主子的见证下才肯招供。”邱贤说着顿了顿:
“该宫女的骨头硬得很,暴室啬夫数翻严刑拷打都未能撬开她的嘴,眼下她突然要求招供,皇上权衡之下决定满足她的要求。”
戚夫人眸光微动,柳烟的此番举动让她有些看不明白,自己先前已经派了佩兰暗中打探消息,却一直没有结果,看来,事情似乎有些复杂了。
邱贤见戚夫人不说话,于是又补充道:
“皇上原本念及夫人身子,并未让夫人前去,但皇后认为事关整个后宫,既然各宫的主子都到了,夫人亦不宜缺席,故而皇上才命奴才前来,并让奴才转告夫人放心,就当走个过场。”
“本宫明白了。”戚夫人微微一笑,于是对邱贤道:“谢公公告知本宫详情,还请公公稍后,待本宫换了衣裳便随公公前往。”
“夫人请便。”邱贤颔首道。
寝宫内室,戚夫人询问佩兰:“上回让你派人去找柳烟查探真相,后来怎么说?”
“回夫人,奴婢的人已经找过柳烟多次,可每次她都以还要再行考虑为托词,一直未给答复。”佩兰说着忍不住看一眼戚夫人:
“夫人觉得这柳烟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期间可还有其他宫人去过?”
佩兰被问得一愣,随即如实道:“这个奴婢倒未曾关注。”
戚夫人不语,良久:“更衣。”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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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刘邦面色阴郁地扫一眼殿下的柳烟,对这个指证虞少使入狱的宫女,他是满心厌恶。
此刻的柳烟,拖着孱弱的身躯跪坐在地上,原本白皙娇嫩的面容已是憔悴不堪,犹如一张被揉皱的宣纸。宽大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几缕凌乱的发丝黏在上面,更显狼狈。脖颈处隐约可见的勒痕,如同恶魔的爪印,让人不忍直视。
柳烟努力支撑着虚弱的身子不让自己倒下,双手因疼痛而无力地垂在身侧,手指关节处红肿破皮,破烂衣袖后得皮肤布满了交错的伤痕,新伤与旧痕重叠,触目惊心。
刘邦嫌弃地别过脸去,却刚好瞥见跪在一旁面色淡然的虞少使,相形比较之下,更显得虞少使仙姿玉质,飘逸出尘。
刘邦眼神微动,想要说什么,却被一旁吕雉投来的目光给扰了兴致,于是无趣地将目光从虞少使身上挪开。
叔良人头一回见受刑的宫人,顿时被柳烟一身的伤痕吓得不忍直视,忍不住往江长使身边靠了靠,再不敢多看一眼。
薄夫人则时不时地看向殿外,就缺戚夫人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番殿审有些不同寻常,一个宫女的招供,居然会让各宫的主子们到场听审,皇后居然还同意了,这样的场面,于常理不合。
吕雉的目光似有若无的扫过殿下的柳烟,随即又淡淡地收回,一旁的采青适时地取出吕雉常用的药丸,伺候吕雉服下。
刘邦见此情景,心中微动,忍不住柔和了面色看向吕雉道:“皇后的心疾还经常犯吗?”
“好多了。”吕雉温婉一笑:“有御医配置的药调理着,并无大碍。”
刘邦微微点头,眼底的愧疚浮现,他知道这是吕雉在项羽营中做俘虏时落下的病根,他曾问过御医王阳可有办法根治,王阳摇头,给出一个字“难”。
这是他欠吕雉的,很多时候,刘邦不愿面对吕雉的根源亦是在此,看到吕雉,就仿佛看到一个残忍且无能的自己,置自己的父亲和妻子于敌营不顾,罔为人子和人夫。
“御医叮嘱每日的这个时候要修养心神,静候这许久,皇后的身子可还能吃得消?”
采青突如其来的一句担心让吕雉微微一愣,却适时地触动了一旁的刘邦,只见刘邦眸光微动,于是看向吕雉柔声道:
“皇后若是觉得不适,不如先回宫歇息,这边有朕便可。”
“无妨。”吕雉笑着摇头:“妾身亦想听听这宫女的招供,恒儿突染恶疾、秋菊死得不明不白,这其中定有缘故。妾身无碍,皇上无需担心。”
刘邦闻言微微点头:“皇后若是累了,随时歇息亦可。”
“谢皇上。”
难得的帝后恩爱画面让一旁的薄姬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吕雉身后的采青,眸底的异色一闪而过。
“戚夫人怎得还不过来?”殿中新晋的蔡美人听得帝后对话后立马故作不满道:
“皇后身子抱恙亦早早到殿,怎得她一个夫人却久等不来?”
蔡美人单刀直入的一句抱怨瞬间引来了众宫嫔认同的目光,谁也不想在这种场景下等人,而且帝后还在场,这戚夫人的面子未免也太大了。
“蔡姐姐怕是还不知道戚夫人回宫途中遭遇刺杀的事儿吧?”叔良人听得此话于是朗声道:
“箭矢贯穿之伤,即便好了亦是不能似姐姐这般行走无碍的,过来的晚些亦属正常。”
“那也不能让皇上、皇后久等呀。”蔡美人不屑地扫一眼叔良人:“况且都这么些天过去了,哪里就那么脆弱了?”
“姐姐又不曾被箭射过,怎可妄议她人?”叔良人微微蹙眉。
“你——”蔡美人刚要反驳,
“好了!”吕雉此时打断蔡美人道:“皇上跟前,尔等不可放肆。”
蔡美人一滞,虽然心有不悦,但碍于皇后出言阻止,她亦懒得理会叔良人,反正自己的心意,皇后明白就行。
叔良人则别过脸去,不愿再看蔡美人。
一时无语,众人各怀心思,谁也没再开口。
“戚夫人到!”
就在这时,殿外寺人的一声通报让殿内压抑的气氛陡然灵动起来。
众人皆纷纷探头朝殿外看去,好像在期待一场隆重的殿审仪式。
戚夫人在佩兰的陪同下缓步而来,广袖微拂,衣裙轻摆,行动间若流云舒卷,出尘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