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穿过黑暗,卷起从渺远天际坠落的叶片。
两道与无边的黑同色的身影,在林地间穿梭。
“苏夜那小鬼,有这么厉害吗?”
“……没人讲得清……至少从他名闻天下以来,不少人栽在他的手上。”
分身男子道:“本体不够信任我,缺失很关键的能力。到了危机关头,我恐怕救不了你。”
“前辈……您方才不是还扬言要杀苏夜,怎的……”
“遮蔽灵识感知的不是那小鬼,而是这座山。”
“山?”
“苏夜果然有鬼神莫测之机……老夫低估他了。”
……
“苏教主,为何不用出手。
那两个居心叵测之人,实力可是不俗……”莫说两位以体修入道的强者,便是醉心于机关术的墨家巨子鲁艺,也已跟不上苏夜的思维。
“他们太过自信,”苏夜负手而立,俊秀面容显得高深莫测,“总以为只要杀掉我,就能胜券在握。
可是他们不清楚,如今的我之所以强大的原因,并不是自身修为有多高,而是可以利用天地之力……亦可称为借势。”
“可否说得再通俗一点?”鲁艺仍是不明白。
“咱们这队人中,灵气充沛者只有鲁前辈。
我体内没灵气……王长老和鲁夫人身为体修,灵气也是可有可无……寒山虽为灵修,却是修为太低。
只有鲁前辈,体内灵气充裕。却又因与机关兽相连,从而不易察觉。”
鲁艺道:“你是说……机关兽的丧亡,与它们体内的极品天玄石有关?”
“荒古密林中的古树,拥有与碧落黄泉护城河中弱水相似的力量,”苏夜道,“只不过这里的古树吞噬的不是躯体,而是聚集在丹田的灵气。”
“那头巨兽,用土遁护住躯壳……难道是为了保护自己?”鲁艺灵识中的困顿,因苏夜的点拨,逐渐豁然开朗。
古树扎根于大地,亿万年始终未曾停止向上生长的过程。
格外庞大的树身,每日所要消耗的天地灵气,已然达到常人难以估量的地步。
除了林间自然的灵气,古树亦需汲取灵兽或灵修体内的灵气,以补充向上生长的养分。
换言之,这座起于荒古的密林,本就是灵修和灵兽的死境。
实力强悍的天阶机关兽,在古树抢夺灵气的无情绞杀下,便如水上浮萍,顷刻堕进了死境。
“正如鲁前辈所言:四象卫尽出,前往九幽谷加强封印。”苏夜接着道,“能够惊动其中之一,可称大事。四人齐动,事态必然非常严重。
来荒古密林的人,不是迈过神通境的半仙。
不受天谴的修士,终归有其力不能及之处。”
鲁夫人惊道:
“朝廷和天道山的人来机关城,偶尔提到有关你的传闻,都说你智慧近妖,拥有鬼神莫测之机。
妾身总觉得,其中可能会有夸大成分……如今看来,你果真是那个能够承接天命的人。”
“你们有没有听过,我的另一个设想?”
“剑仙之号太过耀眼,令人不自觉联想起另两位剑道大能。”鲁艺道,“自然而然会觉得,你会用与他们相当的神通,阻挡那注定要降临的灭世浩劫。”
“我始终认为,浩劫降临之日,会有无数仁人志士,为天下苍生尽力。
……甚至连这些不讲话的古树,亦或生活在三千世界的万物生灵,都会为了活下去,而倾尽全力。”
那种不顾一切,只想活下去的感觉。
苏夜入道之初,便比常人有更深的体会。
“……这一战,局我已经布好。其后的战斗,这片密林会帮我打完。”苏夜右手轻触古树板甲般的树身,附加妙合生道的力量,与此方天地融为一体。
遍布地下的根须,取代未经强化的灵识,将整座山尽数呈现在感知之中。
古树不需要煞气。
这便是那两个闯入者,可以在林间自由穿行的原因。
一旦失去这层防护,体内磅礴的灵气,便会成为古树狩猎的目标。
在这荒古密林,无人对“百”与“煞”的领悟,可及得上苏夜。
……
分身男子凝聚灵印,右手拢在嘴边,喷出一道凝聚火遁真谛的三昧真火。
火焰呈圆环状,涤荡无限滋生的枝条。
焚化为虚无,全无半点烟尘。
“前辈,您还能驾驭这座山中的魔阵吗?”另一位男子,打出两只火鸟,协助分身男子击退那些代表着死亡的枝条。
“老夫……”
天地间,突然响起一道清朗嘹亮的声音。
“自我离开桃花村,想要取我性命的人和妖邪数不胜数……可是直到如今,我还安然无虞地存活在天地之间。
你们在追捕我的时候,应当意识到,这是一场只有生死的赌局。
这一局……你们输了。”
“苏夜,你特娘的在哪儿,”男子戴着的兜帽,因情绪激动而滑落,“如果是个汉子,就给老子滚出来,真刀真枪的大干一场!”
一团火焰,出现在地面。
凝聚成人形。
正是苏夜。
兜帽男子面具下的眼神,变得犹如寒冬。
右手中凝聚灵印,瞬身至苏夜身前,意欲取下他的性命。
几根极为粗壮的根须,陡然疾飞而出,将兜帽男子的手足捆了个结实。
本源中的灵气,瞬息被数棵古树吸尽。
表皮褶皱忽生,脸上遍布老年斑。
苍白的长发,没有任何的生气。
分身男子虚悬在半空,看着掉在地面,犹如树桩般的人偶。
“唉……他为何这般天真,会相信那个阴险狡诈的小鬼,愿意跑过来送死?
赤霞妖的分身,为何会在斗牛城自我裁决,老夫总算有了明确答案。
你是魔族的心腹大患!”
“赤霞妖的分身可以把信息带出去,您就不必白费力气了……我借天地之力的能耐,早已人尽皆知,”苏夜的语气中无甚波动,“知其表,而不解其真谛。纵使了解情报,也是于事无补。
你一个分身,何必惜死?”
“苏夜,你真是不简单呐。”分身男子沉凝道,“可惜我一直不能取代本体,否则纵使九幽谷事败,也要把你这个天大的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
“你……能做得到吗?”
“……”
分身男子沉默良久,化作一阵烟尘,消散于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