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凄冷山木悲。
顾闳中是前朝名将,如今当了神仙,也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问三不知。
神仙没有凡人的七情六欲,自然无法对人间的悲苦感同身受。
怀夕一无所获地下了山,等回到南山观,她站在门口朝不远处的法身寺瞧去,原本,她还想着问一问从从,但是从从生性愚笨,连话都不会说,除了会叫、会摇尾巴,什么都做不了。
回到卧房里,怀夕蒙头就睡,翌日一早,天气阴沉沉的,不一会就下起了小雨。
南方的雨总是下得缠绵悱恻,看起来细如牛毛,但顷刻就能让人湿了衣裳,怀夕立在廊下看雨。
自从九月初九的辩经取消之后,在南山观静坐的道士就都离开了。
八狗沿着廊庑走了过来,衣角处有点点雨渍:“姑娘,法身寺出事了?”
“什么事?”
“听说昨日法身寺的大和尚在太学里抓了一只六足犬,半夜里不知道怎么回事,释迦塔着火了,整个塔都被烧了,那六足犬跑了。”八狗出去买早饭,一大早,消息就疯传开来。
昨日法身寺的和尚抓住了六足犬,大家那时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担忧。
一个连法身寺的和尚都控制不住的妖,而且那妖说不定就在大家的身边,想想就无比的恐惧。
怀夕到了门口,果然见今日东檀巷都没有什么人,若是以往,即便是在下雨,这巷子里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从从因为生性愚钝,所以喜食有学问之人,以为这样自己就能变聪明,它又是灵兽,一般的术法很难控制。
不过,从从除了喜食有学问之人,还喜欢亮晶晶的东西,阴沉沉的天气,有什么是亮晶晶的?
这时,法身寺的大门打开了,二十来个大和尚穿着蓑衣出了东檀巷,步履匆匆,六足犬不见了,不仅是全城百姓惊慌,估计皇城里的人也害怕得紧,更何况马上就是万寿节了。
一个大和尚瞟了一眼南山观的牌匾,突然止步,此时,雨下大了,拍打着他的蓑衣,他指着牌匾下的莲花化生镜:“夏怀夕,我佛门的圣物为什么在你南山观?”
怀夕眉头微挑,她敢把这莲花化生镜挂出来,就不怕这群秃驴看到,嘴角一抹冷意:“你凭什么说这是你佛门之物,怎么,你们佛门现在是连一只狗妖都捉不住了,就想来碰瓷我?”
那大和尚不依,上前一步:“这就是我佛门的圣物,莲花化生镜,我在疏山寺见过。”
“笑话,既然你说它是你佛门圣物,那你叫一声,看它答不答应你。”
大和尚气得脸色难看极了。
怀夕双臂抱胸,慵懒地靠在门柱上,轻飘飘地喊了一句:“莲花化生镜!”
突然镜面折射出一束光落在那大和尚跟前,大和尚顿时脸色通红,又气又急,扯着嗓子喊:“莲花化生镜。”
那束光咻地一下消失了。
怀夕差点笑出了声:“行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赶紧去抓六足犬吧,若说道门凋敝,倒也说得通,你佛门弟子一个个吃得肥头大耳的,香火银子赚得盆满钵满的,也是技不如人,连我小小的南山观都比不上,也不知道丢人,若是佛祖它老人家知道了会作何而想,也不知道旃檀功德佛那些年大张旗鼓取了哪些真经,你们佛门也不见得有丝毫长进。”
怀夕这轻飘飘的样子,杀人诛心,气得那大和尚鼻子都要喷火了,最后还是被同伴拉走了。
八狗走到怀夕跟前,竖起大拇指:“九月初九的辩经取消了,法身寺的大和尚真是逃过了一劫,我看啊,即使姑娘对道家经书一窍不通,也能气死他们。”
怀夕微微颔首:“正是,算他们运气好。”
“姑娘待会还要去许府吗?”
怀夕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去。”
“好!”今日下雨,又因为从从失踪了,东檀巷鲜有人烟,正好不用开门了,八狗也准备跟着怀夕往许府去。
许孚远的灵还停在家里。
两人撑着伞往良渚巷去,怀夕感觉身后有人,缓缓地回身看去,长街上空无一人。
今日已经是第四日了,上门吊唁的人也已经不多了,下了雨,院子里全部是泥水,虽然垫了几块砖,但也不好走路。
怀夕和八狗到时,许疏桐正扛着一块木板要放在地上,八狗赶紧撑着伞走了过去:“许姑娘!”
许疏桐看着怀夕:“下雨,这会也没有人来了,来,进屋坐一会。”
许家逼仄,许孚远的棺椁就摆在堂屋之中,此时,许还山和苏元青目光呆滞地坐在杌子上,看到怀夕来了,赶紧把她往屋里领。
“天气不好,你用不着两边跑。”许还山拿了一个杌子给怀夕坐,他的病好了许多,只是丧子之痛还是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好多时候他都在想,为什么好生生的人突然就没了。
苏元青的眼睛已经能看到了一些,这些日子,怀夕给她送了一些药,她吃着有些效果,但哭得太多了,眼睛还是疼:“昨日听那些人说,太学里抓到了妖,你阿兄是被妖吃了,他们说,若是人被妖吃了,死了就入不了轮回,怀夕,是不是?”
是的。怀夕却不能这样回答苏元青。
“你别听外面的人胡说。”怀夕只能安抚:“你先别担心,若真的是妖,那倒是撞到我手里了,放心,抓妖,我是拿手的。”
苏元青却摇了摇头,抓着她的手:“你别去抓妖了,你阿兄已经死了,人死了就算了,不能再牵连活人,算了,算了。”
怀夕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雨下了一天,灵堂的蜡烛不能灭,到了傍晚,许疏桐让许还山和苏元青去睡觉了,又催促怀夕:“要不,你回观里睡吧,我们这屋子的地基低,都进了水了。”
“没事,我不困!”
八狗坐在一旁昏昏欲睡,突然猛然惊醒,突然看到门口的东西,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指着门口:“妖怪,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