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露紧张地看着周佑麟的侧脸,明显看出他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恼怒和不满,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孟夕岚是有婚约的人,周佑麟心如明镜,自是明白他和她想要走到一起,这其中的麻烦和忌讳。不过,就算再麻烦也无妨,事在人为,他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麻烦。
竹露望着周佑麟远去的背影,心中不妥,寻思着还是得把这事儿告诉大少爷一声才行。
过了晌午,孟夕岚方才悠悠转醒,待见竹露猩红的眼睛,便知自己昨晚定是在鬼门关外面走了一回。
“小姐……”竹露欢喜凑上前来,和她说话。
孟夕岚抬起眼睛,在帐中环视了一圈,发现除了竹露,便只有两个农妇静候。“焦大人呢?”
竹露回道:“大人正在为四殿下请脉。”一提起周佑麟,她的表情微微有点不自然。
孟夕岚浑浑噩噩地烧了一宿,揉着头坐起身来:“昨晚你是不是又守了我一夜?”
“啊?”竹露像是吓一跳似的,还以为主子记起了什么,忙点点头:“是是是,是奴婢守着您来着。小姐一直烧得厉害,您还都记得?”
万一她要是记得周佑麟来过,那可怎么办?自己该怎么解释……
孟夕岚见她有点慌张,微微蹙眉道:“我烧得脑子都乱成一团浆糊了。倒是你怎么慌里慌张的?昨晚出什么事了?”
她隐约记得有人一直在自己的床边转悠,也记得焦大人来过,到了后来,她的身上渐渐暖和起来,跟着睡沉了,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竹露连忙又是一阵摇头:“没事,奴婢担心小姐您昨晚没睡好。”说完,暗中瞧瞧孟夕岚的神色,见她没有疑心,不由轻轻松了口气。
“王爷现下如何?身子可还平安?”半响,孟夕岚问起周佑麟,竹露端着粥碗的手,微微一顿,只道:“四殿下一直在帐中休息呢,奴婢没过去问,估计没什么大事。”
他是真没事了,连心思都活乏了。
竹露喂着孟夕岚吃粥,思量片刻,才道:“小姐,王爷的身子一天天见好,您也不用再为他费那么多心思了。”
其实,她是想提醒主子,往后离周佑麟远一点。他这个人实在太危险!
孟夕岚就着她的手喝一口粥,淡淡道:“他好了,就是孟家的福气。王爷能够早日回宫,孟家在朝中的地位才能早日稳固。”
“可是……可是……”竹露听了这话,心急难耐,不免又道:“小姐这么尽心尽力地为王爷出谋划策,虽是为了长远打算。可是,落入有心人的眼中,怕是免不了又要嚼舌头了。”
孟夕岚眉心一动,抬眼看她,拿着手帕点点唇角:“你在担心什么?”
眼下这种处境,难道还会有人造谣生事吗?
竹露的眼睛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心中思量一番,方道:“没什么,奴婢只怕主子的清誉受损。”
孟夕岚闻言,微微沉吟一下:“清者自清,咱们没什么可担心的。”
竹露忙附和道:“是奴婢多虑了。”
昨晚发生的事,的确于礼不合,只是王爷到底也没做出什么破格的荒唐事……小姐不知道也好,免得心烦意乱,耽误养病。
一晃又过了几日,竹露的担心稍有缓和,自从那日之后,周佑麟便没有在贸贸然出现,而小姐也是清净养病,不理杂事。
这天清晨,焦长卿匆匆赶来,额头上还带着汗。
“大人怎么这样急?”孟夕岚诧异不解。
焦长卿见她醒来,不自觉地淡淡一笑,遂又恢复正常道:“微臣为殿下报喜。”
“什么喜?”孟夕岚微微坐直身子。
“治愈时疫之方,微臣和诸位太医终于可以定下来了。王爷的身子已有康复,营中的将士也有见好之势,这都是用药正确的缘故。”焦长卿郑重其事道。
孟夕岚闻言大喜,情急之下,忍不住一阵咳嗽,竹露伸手给她顺背,却被孟夕岚一把抓住,她扶着她的手,又坐直了几分:“大人此话当真?”
她不是不信他,只是不敢相信。
“微臣不敢撒谎。时疫之症,虽是顽疾,却非不治之症,如今公主可以安心了。”焦长卿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认真真道。
昨晚,他和太医们商量斟酌,一夜未睡,为的就是定下最终的药方和疗法。
不过现在,他最高兴的并非只是为焦家保住了百年的声誉,也为了保住孟夕岚的命。
见她安好,他才能心安平静。
“多谢大人,劳烦替我谢谢其他几位大人,你们劳苦功高,他朝回宫,我必定要为诸位大人向皇上请赏请封。”孟夕岚的心头总算是有了一丝愉悦之感,只要时疫可治,眼前的一切困境便可迎刃而解。四殿下可以回宫,父亲和兄长也可以回家,事事都会好起来的……
喜悦之余,孟夕岚的眼中微微泛起泪光,焦长卿看得真切,心里头又是一阵不舒服。
“公主安心养病,微臣一定会把公主好好地送回宫中。”
“谢大人。”孟夕岚微微而笑,知道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焦长卿走后,孟夕岚有些乏力,但还是让竹露把哥哥请来,她有事要交代。
看着妹妹病弱虚白的脸,忧心忡忡道:“你这丫头,口口声声说要为了孟家,可现在还不是把自己给连累了。傻丫头,十足的傻丫头!”
这世上会骂她是傻丫头的人,也只有大哥一个人了。
孟夕岚微微而笑:“我的确有点傻,哥哥骂得对。”
孟夕照哪里是想要骂她,而是心疼她,望着她道:“焦大人的药方有用,你也不会病得太久,这几日是难为你了,都是哥哥无用,让你这般受罪。”
“天灾人祸躲不过,哥哥被困于其中,哪里有错?都是我自己不小心罢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父亲和兄长皆可回家,咱们一家人都要团聚了。”孟夕岚握一握他的手,又道:“只是哥哥,未免再生不测,还望您能尽早把四殿下送回城中,又或是再给他一处安身之所,这地方不宜多留。”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周佑麟,他越早回宫越安全,以免夜长梦多,再招祸端。
孟夕照明白她话中的深意,只道:“你担心宫里的人会下黑手?”
孟夕岚点一点头。“福公公天天回去传话,我一直让他报喜不报忧,说得都是四殿下如何平安无事,如何身子见好。宫里的人听得多了,自然会相信他真的没事。不过,明德宫里那一位,怕是要坐不住了。”
太子是最危险的。他刚刚大婚,眼下正是最风光得意之时,
孟夕照心中了然:“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和王爷商量此事。不过,此地不宜久留,你也要一起离开才行。”
孟夕岚摆手摇头:“不可,我在这里可以见到福公公,王爷不在,他的眼前不能没了主子。”
毕竟,周佑麟离开一事,只能暗地里进行,千万不能再生枝节。
“不行,让你一个人留下来,岂不是危险?”孟夕照不允许她再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哥哥别急,我哪里是一个人了,我有竹露竹青,还有小利子,还有满营全副武装的将士。宫里的人,只想暗算王爷,我不过只是一个无关轻重的小角色,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孟夕岚好生安抚哥哥,这回他是唯一可以保护周佑麟安全的人。
“焦大人的好消息,用不了几日就会传回宫里。所以,哥哥要尽快打算……”
这附近的村庄不少,想要找到一处暂时隐居落脚的地方,并不困难。
孟夕岚一用脑子,便觉头痛得很,只扶着额头道:“王爷的脾气时急时缓,哥哥要好生相劝,如果他不依,哥哥也要再想对策才行。”
周佑麟如今身子一天天好了,从前的脾气秉性,怕是也要跟着回来了。
孟夕照见她思虑地这样仔细,倍感惊诧:“原来妹妹你早有打算……”
“哥哥,宫廷之争,从来不分内外。咱们都是局中人,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能不想。”孟夕岚看了一眼哥哥,语气清淡道。
她想过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哪怕是十年之后的种种,她也在心中有所打算。
“岚儿……”孟夕照见她的心思如此缜密仔细,不禁心生感概。
孟夕岚又握一握他的手:“我没事的,我好歹是太后的义女,皇上的义妹,宫里的人自然不会怠慢我,宫外的人更不敢轻易惹我。只要时疫一消,咱们的太平日子就有了,到时候我还要去看嫂子,去看云哥儿呢。”
孟夕照闻言,便也不再多说,立马出帐安排。
竹露在旁听得认真,深知小姐辛苦,忙端了药碗,服侍她喝药。“焦大人果然不负小姐重托,说到做到。”
孟夕岚微微一笑,将苦口的良药一口一口地咽下,心里却是甜的。
事毕,竹露亲自给她抹了抹嘴角,扶她躺下,柔声安抚:“小姐踏踏实实地睡吧。”
孟夕岚点一点头,闭上了眼睛,唇角微微轻抿,似是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