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要相守一生的枕边人,可他身上的每一处,都让她觉得厌恶和恶心。
如果不是有前世的记忆在,孟夕岚几乎无法想象,褚静文如今要面对的痛苦。
心里的人,枕边的人,却是自己心里最厌最恨的人,
“静文,不管太子如何不堪,你始终都是太子妃,只要你擅用这层身份,你在宫里的不会太苦。我知道你对太子已无指望,可在天下人的面前,他还是你的夫君。静文,你不能对他好,但也不能对他不好……”孟夕岚攥紧褚静文的手,安抚她道。
褚静文摇了摇头,语气幽幽道:“我这个太子妃,不过只是个摆设,就像是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只是供人观赏的玩意儿。我和太子的缘分,只是一段孽缘,夕岚,我不会对他好,他也不会对我好的。”
孟夕岚不喜欢听见她这些失落的话,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从不会轻易认输,更不会轻易低头。
“就算是孽缘也好,静文,这日子也总要过下去,你把自己闷在这里,只会让你的处境变得更为艰难。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我也清楚,往后的事,谁也不敢保证,你要趁早为自己打算啊。”
孟夕岚心中焦虑不已,可她不能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周佑麟是怎么回来的?他是死里逃生,带着一腔怨恨回来的,他回来是要争皇位的!说得再直白点,他是一定要置太子于死地的。
一旦周佑平被废或者死掉……那么,褚静文要怎么办?是会一同获罪,还是会被贬为庶人……
想到这里,孟夕岚的脑仁儿一阵阵地发疼,如果真是那样,褚静文这辈子就彻彻底底地毁了。她还不到十五岁,怎么可以?!
“打算?夕岚,我何尝没有为自己打算过,可是就算我为了自己千算万算,我这短短十几年的人生,还是一样要分崩离析,四下迸裂……我的身子脏了,心也脏了,眼睛也脏了……佛音檀香,也许可以让我的心静一静。”
孟夕岚握住褚静文的肩膀,定定地望着她道:“谁说你脏了?你还是你,你永远都是褚家的女儿,你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你只是一朝遇人不淑,难道就要把自己一辈子都给赔上吗?静文,你好好睁开眼睛看一看,这里只是间佛堂,佛龛上的菩萨也只是一尊泥像而已,头顶也要靠着那一片片的瓦片遮风避雨……就算你这里求一辈子也没有用!静文,你真要伴着这尊泥菩萨过一生吗?你真的甘心吗?”
她的一言一语,就是一根根锋利地针尖,直接刺进褚静文的心窝里。
“……我不甘心,我当然不甘心!可我还能怎么做?”褚静文双腿无力地瘫在地上,隐忍已久的眼泪,簌簌而落,伴着低低的哽咽:“夕岚,我想回家,可我已经回不去了,人人都说这里才是我的家……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不可怕,可我肚子里的孩子要怎么办?”
孟夕岚心头砰然一跳,瞬间惶惶不知所措,她缓缓蹲下身子,颤抖着问:“孩子?你有孩子了?”
褚静文微微点头,伸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之上,这孩子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得把她自己都给吓到了。若不是小腹微微隆起,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她谁也没有告诉。
“不可以,这孩子不可以出生……”孟夕岚下意识摇着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这句话,有多么地可怕和无情!
“夕岚,我也知道这孩子留不得,可我不能,我不能……”褚静文闻言,忽地用双手环住自己的小腹,仿佛害怕有人会伤害她腹中的孩子似的。
这世间的女子,有谁会舍得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
孟夕岚后知后觉,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忙安抚着褚静文,又是一阵摇头:“静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难过。”
她不知该怎么张口和她说,难道要说太子的大限已至,所以他的孽种也不能留下……
“太子爷知道了吗?”
如果周佑平知情的话,应该不会让她留在这种地方才是。
褚静文果然又是摇头,眼泪落得更急了。她才不要告诉他,因为他不配!
“太子爷还不知道?这怎么行,你要告诉他!”孟夕岚觉得这样不行,便起身走到门口,唤了一声高福利,却没有把门打开,只隔着门板吩咐道:“小利子,你去太医院跑一趟,请焦大人过来。”
高福利听得一怔,但还是马上应是。
孟夕岚扶着褚静文站了起来,打起精神,给她整整衣裙,轻声嘱咐道:“你不能这样,如果你想要保住这一胎,你必须要看太医,必须让宫女们好好伺候你,你必须要对自己好。别灰心,最起码咱们还活着。只要活着,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有坏事也会有好事。”
她原本是不如褚静文有力气的,可她还是紧紧地护着她站好,须臾,外面的宫人徐徐进来,万晓天打在头前站着,看着两位主子眼睛都红彤彤的,像是哭过,不禁暗暗惊讶,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没什么大事。
两个人久别重逢,一时激动了些,倒也是可能的。更何况,女人家家的,本来就爱抹眼泪。
谁知,万晓天还没来得及张嘴问一问,就直接被孟夕岚呵斥道:“不长眼的奴才!你是怎么当差的?”
万晓天被骂得一懵,却不敢反驳,连忙跪下来道:“奴才惶恐,还望殿下息怒,容奴才大胆问一句,奴才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
“哼!哪里不好?你该扪心自问,自己哪里做的好才是?万公公,如果我记错的话,你也是太子身边的老人儿了。既然伺候太子这么多年,你也该知道做奴才的本分是什么才对。为主子分忧,为主子办事,为主子尽心尽力。太子妃娘娘这些日子身子不爽,你这个当奴才的,天天在娘娘的眼前晃悠,竟不知道请个太医过来,你说太子爷要你这个奴才是做什么用的?”
孟夕岚倒不是故意要让他难堪,只是一想到褚静文怀着身孕,可宫里的人却对她诸多怠慢,光是这一点,她心里的火气就已经压不下了。
“娘娘身子不舒服吗?”万晓天又是一怔,忙将褚静文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只觉她的脸色的确不太好。
“娘娘您怎么了?”
褚静文自然不会回他的话,孟夕岚冷冰冰地开口道:“有事没事,也要等太医过来才知道。你赶紧下去准备,别在这里杵着不动。”
万晓天闻言,连忙躬身退了出去,心里暗暗编排:好端端的,干嘛这么颐指气使地,我虽然是奴才,但也是太子爷的奴才,也轮不到她来使唤啊。
焦长卿也不是第一次来明德宫来当差了,不过见到孟夕岚,他还是微微惊诧了一下。
“太子妃娘娘,这两天身子不太舒服,胃口也恹恹的,还望焦大人给看一看。”孟夕岚的语气温和,不似从前那么客气,脸上也竟是熟稔的笑容。
焦长卿仍是一张表情淡淡的脸,礼数周到,只道:“微臣这就为娘娘诊脉。”
褚静文稍显犹豫,孟夕岚轻声安抚他道:“娘娘放心,焦大人医术精湛,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她故意说得话里有话,只为了让褚静文安心。经过那一场生死较量的时疫,如今对孟夕岚而言,焦长卿早已经是自己人了。
万晓天在旁,一直屏息静气地候着,莫名地有点担心起来。
万一褚静文真有个好歹,纵使太子爷能饶了他,这个文宁公主可不会轻饶过他。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焦长卿缓缓起身,冲着褚静文拱手行礼:“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气氛甚是凝重。
万晓天更是差点被吓到一个没站稳,差点瘫倒地上,半响才缓过神来:“娘娘有了?哎呦喂,奴才该死,奴才真是罪该万死!”
孟夕岚冷冷一笑,睨着他道:“万公公这差事做得不怎么样,人前演戏的本事倒是不差!娘娘刚刚有喜,你就一口一个“该死”地说着,还真会讨吉利!”
万晓天听得后背一阵阵发凉,深知自己的疏忽大意有多糟糕。太子爷对太子妃娘娘的确冷淡,但她的肚子里要是有了爷的孩子,那肯定也是爷心上的一块肉啊。情急之下,他只好自己给自己掌嘴,打得一下比一下用力:“奴才愚笨,奴才糊涂!”
褚静文见状,别过了头,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孟夕岚也是拧着眉心:“你还不给太子爷报信儿去……糊涂的东西。”
万晓天一时慌张,听了吩咐,连忙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孟夕岚随即对着焦长卿淡淡一笑:“多谢大人,给我和娘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焦长卿仍是面色沉重,“殿下……微臣还有一事要说。娘娘的胎像不稳,体虚气弱,似有积郁之兆,情况不容乐观啊。”